万老太君的丧事办了五日,五日一到定远伯二老爷便带着一家老小,扶着老太太的棺椁归乡守孝。
赵清宇赶在离京前来到温泉山庄。“郡主,我想见一见陆姑娘。”
陆芸将他带去了醉山居,见门合上了,她坐到了门口的石桌边上,一起的还有香杏。
陆芸看着她“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和赵大人——”
香杏惊讶“郡主您没看出来啊?奴婢还以为。”
陆芸“——”不好意思,我忙着种土豆。
香杏“奴婢想想,就在小姐刚从府里出来到清平寺祈福的第二个月,遇见了在寺里养伤的赵大人。
陆芸神色复杂“说起来,赵大人还是我安排人手送去的清平寺。”她转头看了屋子一眼,小声嘀咕“咱也算有始有终了。”
香杏“郡主?”
“啊,没事。”陆芸打了个哈哈。
门很快打开,赵清宇大步走到陆芸身边“郡主,我要带她离开。”
陆芸早有预料,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件事你要问大堂姐,我作不了主。”
陆菱红着眼睛“我不能走,姨娘还在这里。”她转身看向赵清宇,眼神无比坚定“蒲柳之姿多谢公子抬爱,我愿意在这里等大人回来。”
赵清宇用眼神细细描摹她的五官,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好。”
次日,香杏慌慌张张跑来“郡主,我家小姐她——”
“嘘”陆芸示意她小声点儿,将她拉进房中 “今天早上刘庆在外面发现了一封信,信中交待你家小姐被赵大人带走了。”
香杏六神无主“可是,这样不就是——”
“大堂姐已被出族。”陆芸示意她看开点儿“严格意义上不算私奔。”
香杏也很快反应过来,神情怔仲 “万一赵大人对我家小姐不好怎么办?让小姐一辈子当个无名无份的妾室。”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小姐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头,倒不如清静些也安稳些。”
陆芸安慰道“你放心,这封信中已经交代了她的去处,赵大人也已经将孙姨娘重金从陆家赎身。母女团聚,日后有个依靠。”
香杏擦掉眼泪,向陆芸行礼“多谢郡主,这样奴婢就安心了。”
采荷将香杏送到门口,转身对陆芸轻轻叹了口气“香杏自小和大小姐一起长大,如今大小姐就这么走了,香杏以后可怎么办呐。”
采荷姐姐你暗示的太明显了。
按照规矩,孙辈要为祖父母守孝一年,儿子则要守孝三年。
两个月后,梓州,赵家祖宅。
几个妇人围坐在马太太左右。
红衣妇人卖力推销“婶子,我有一个外甥女长的可漂亮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马氏笑笑,掏出一方小团花帕子擦了擦汗“天气越来越热了。”
蓝衣妇人眼尖的看见那帕子的图案,眼睛一转“哎呦,好漂亮的活计,马太太身边的人真是心灵手巧。”
马氏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立刻塞入袖中赔罪“是我忙昏了头。霍太太误会了,这是我远房姐姐家的女儿绣的,她与我儿自小定了娃娃亲,就等着孝期过了。”
话音落下,几位太太对视一眼,说了几句话后纷纷告辞。
梓州气候湿润,多雨。
四平院内,青衣女子闭目躺在南窗下,垂在一侧的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裹挟着湿气的山风不断从窗户吹进室内,许是感受到了股凉意,女子睫毛轻颤将头转向内侧。
一道蓝色身影擎着油纸伞走进院中,远远瞧见窗中的情形,他脚步一顿将伞收好靠到墙根儿。取下架子上的衣服为她盖上,轻轻将她手中的书册抽走放到一边,掩上一半窗户。
坐到南窗下,打开书本。
陆菱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坐在罗汉床上的男子,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你何时来的?”
赵清宇拉着她坐到自己对面,试了试杯子的温度,而后推到她手边,声音如常 “我刚坐下不久。”
陆菱端起杯子“宁安待我极好,我在京里也是一样的。”
从京都到南省再到京都,几千个日日夜夜——赵清宇将她的手包入掌心,眼神幽暗 “我知道,但是京都路远,车马也慢,你就当可怜我吧。”
陆菱眼睛微红,岔开话题“不知道京都如今是何情形?”
陆芸将香杏交给平昌镖局,刚送她离开,京都再次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隆庆帝病重。
朱雀大街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路过西苑时,看见班主在门口迎客,陆芸吩咐刘庆将车赶到一边。
班主还记得她,陆芸没忍住跟他打听了周伯礼的行踪,意料之内的一无所获。
“见过郡主。”作玉环郎装扮的白小楼上来给她见礼。少年帅气又阳光,扮起来又是一身的侠气。
“今天有我的新戏,不知郡主可否赏脸?”
陆芸歉意道“今天我还有事。”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塞过去“提前给你的彩头,祝你新戏大卖。”
白小楼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楼里还有一条规矩,没有看戏的客人给的彩头小的们不能接。”
送走郡主,白小楼冷着脸回到后台,白凤娇倚着门笑了声“我这下信了,她看你的眼神的确跟别人不一样。”
白小楼嘴角一勾“白大姐怎么还在这呢,那位可都走了。”
白凤娇笑容不变“走了难道就不回了,你信不信只要——在这一天,他就会回来。”
白小楼叹气 “我自小与你一块长大,你骗不了我。有点身份的老爷都不会愿意要这楼里的人。”
白凤娇笑容消失,眼睛盯着门口,语气悠悠“人活着挣的就是这口气,什么要不要的。他在一日我这位置就稳当一日,能多挣一日的银钱。”
“唱了二十年当了十年台柱子,挣的还不够么?”白小楼直接戳破她的心思,眼神复杂 “那位爷来头恐怕不小,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得上的。不如——”
“不如什么?”白凤娇反口打断,玉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神色冷漠至极“不如跟个有钱的当个外室或者小妾?等到颜老朱黄门庭冷落之时,受尽磋磨再一根绳子吊死?”
白小楼脸色一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凤娇转身“弟弟,姐姐心里有数。”
雕梁画栋的西苑里,埋葬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缠绵往事,最后留下来只有大厅里的几根红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