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攸躺在千年沉香木床上,床榻四周悬挂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满洒珠银线的海棠花。
微风轻拂,宝罗帐随风摇曳,恰似坠入云山幻海之间。
她赤脚踩在地上,脚下是来自西域的珍稀毛毯。那毛毯绒毛柔软细密,每一寸都绣着精美图案,或是盛开的牡丹,繁花似锦;或是灵动的飞鸟,似百鸟朝凤。每走一步,仿若踏在一幅绝世画卷之上。
踱步至床榻对面的屏风前,屏风以金漆为底,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拼贴成一幅幅精美画面,有壮丽山河的磅礴,有宫廷盛景的威严,还有神仙仙境的逍遥自在。
环顾四周,精美的器物错落摆放。白玉雕琢的花瓶,瓶中插着盛放的海棠花,花朵娇艳欲滴,散发着迷人香气。角落里的香炉,熏香袅袅升起,烟雾如轻纱般在寝宫中弥漫开来,那烟雾的形状好似祥瑞之兽在嬉戏玩耍。
云攸眼神迷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仍置身于梦境之内。
于是,她轻轻地揉了揉双眼,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所呈现出的景象却依然那般真实而鲜活。
她不禁心生疑惑,伸出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那股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并非梦境。
可是,她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之前的记忆——自己分明应该睡在那冰冷且狭窄的雨花阁密室里!
想着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竖耳倾听,便听到灵芝大声喊道:“太子妃,太子有令,此处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这话明显是说给云攸听的,这是在提醒她赶快躲起来,或者逃走。
话还未落音,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便是灵芝惊恐万分的惨叫声。
欧阳兰儿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结果却不慎被门口横放着的一根绳子给绊倒了。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直接将摆在面前堆积的那些白玉瓷瓶统统推倒在地,引发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碎裂之声。
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片,闪烁着寒光,宛如欧阳兰儿冷厉的目光。
而欧阳兰儿也未能幸免,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的裙子和脸上竟然沾满了黑色的墨汁,看上去狼狈不堪。
幸好,寝殿内无人看见这羞耻的一幕。
云攸轻巧地跳窗离开,在回廊之上,冷不丁地撞上了正在巡值的尚贤。
原来,安烁天还未亮便要去上朝,见云攸睡得正沉,实在不忍心将她唤醒,于是特意吩咐尚贤守在此处,并且严令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前来叨扰。
谁能料想,那欧阳兰儿一门心思要抓到云攸与安烁私会的证据,也就是想上演一出“捉奸”的戏码,却未曾想到,最后反倒被云攸机智地戏弄了一番,落得个狼狈的下场。
惩治恶人,真让人神清气爽。
云攸身着一身侍卫的宽袖黑袍,那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用幞头稳稳固定住,乍一看,活脱脱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男子。
这身侍卫的行头,是昨日尚贤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大清早便送到了长庆殿,却正好撞见安烁横抱着云攸从雨花阁出来。
这宫里的人都知晓,雨花阁可是皇帝在第一次纳妃之前才能进入的地方。那阁楼里面放置着“欢喜佛”,是用来让皇帝学习男女之事的,这也是遵循祖宗法制,传承龙种的一种方式。
尚贤见状,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唰”地拔出佩剑,面色冷峻,那剑光如同他的眸光一般冷冽。
“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尚贤的话语里除了担忧,还夹杂着几分愤怒。
“她陪我聊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安烁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寝殿,轻轻将云攸放在床上,仔细地为她盖上锦被,又燃起香炉,随后坐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之上。
尚贤见状,默默地把剑收回剑鞘。
安烁招手示意尚贤坐到自己身边,他抬手捻了一下红烛的灯芯,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云攸所在的方向看去,而后又促膝长谈了半个时辰。
尚贤告诉安烁,子时过后,周卿颜已经被周卿玉接回了将军府。
罗中正与萧世翁串通一气做了假口供,声称他能够逃离皇城,全是仰仗周卿颜的帮助。
然而,之后萧世翁却突然翻供,说是周卿颜害得萧家家破人亡,所以才故意诬陷他。
安烁听闻,心头微微一凛,他想到翻供是在罗中正出宫之后,正好是自己被诬陷的闹剧刚刚结束的时候。
他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尚贤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那看似平静,却微微带着波澜的声音:“灵芝与周卿玉的侍女月迩曾经一同侍奉过皇后,她们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仅长相、身高极为相似,就连声音也相差无几,而且,她们对彼此的喜好都十分了解,那个冒充灵芝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月迩。”
罗中正一心想要拉拢周家,在看到周卿玉的“投名状”之后,他才真正放下戒心,认为周家彻底得罪了安烁,从而不得不与他站在同一阵营。
如此这般,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尚贤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凝聚,静静地凝视着安烁。挚友与挚爱双双背叛于他,此时此刻的安烁,内心怕是早已千疮百孔了吧。
安烁缓缓转过身来,只是朝着他轻轻一笑,说道:“孤,该去上朝了。”
那离去的背影,满是无尽的落寞与孤寂。
云攸跟在尚贤身后,一路小跑来到金銮殿外。此时,安烁正在殿内与众大臣商议国事。
身为御前侍卫,云攸本该站在龙椅旁边,守护安烁的安危。
可今日她迟到的时间实在太久,要是此刻冒冒失失地闯进大殿,必然会惹人注目。一旦被监察御史逮到,那等着她的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板子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