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周卿颜也来晚了。

    昨天他还被关在诏狱之中呢，怎么今天就能来上朝了？

    云攸嘴里咬着尚贤给的蒸饼，两腮鼓胀得好似一条濒死的鱼。

    她太过惊愕，都忘了咀嚼，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九十九级台阶下，正艰难向上攀爬的周卿颜。

    只见他身形有些佝偻，脚步沉重而迟缓，仿佛每迈出一步都得耗尽全身的力气。

    也许是察觉到了上方投来的目光，当周卿颜的视线与云攸相交时，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他竟猛地挺直了弯曲的腰身，强打起精神继续向上迈步。

    云攸回想起昨日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恐怕每走一步都会牵动皮肉筋骨，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儿，她快步走下台阶，伸手想要去搀扶周卿颜。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卿颜却抢先说道：“云大人，此乃不合规矩之举！”

    这算是什么规矩？云攸嘴里的蒸饼屑差点就喷了出来。

    往日搂搂抱抱就合规矩，搀扶一下就不合规矩了？

    云攸眸光环顾四周，只见那台阶两侧矗立着的禁卫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神情肃穆，丝毫没有想要帮助周卿颜的意思。

    云攸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后抽出腰间的佩剑，“唰”的一声，剑光闪烁，那锋利的剑身稳稳地横在了周卿颜面前，拦住了他继续前行的路。

    “周大人啊，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往上爬，等到您好不容易爬上去，恐怕早朝就结束啦！”云攸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

    周卿颜并不抬头看她，一只手撑住地面，整个身体微微弓起，小心翼翼地向侧面挪移过去。同时，他压低声音，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轻声说道：“云大人，众目睽睽之下，还请您高抬贵手，莫要让我难堪……”

    云攸原本紧绷着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她放下手中的佩剑，伸出双臂，一把将周卿颜整个人横抱起来。

    周卿颜本来惨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云攸也没管他到底是什么神情, 转身疾步向前奔去。

    尽管怀里抱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但她的速度丝毫未减，依旧健步如飞。

    两旁的禁卫军们目睹此景，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或多或少许的好奇之色：这位可是太皇太后亲自册封的御前侍卫，果然是与众不同。

    而被云攸紧紧抱在怀中的周卿颜，则默默地扯起宽大的衣袖，遮挡住自己已经羞得发烫的脸颊。

    眼看着终于成功地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云攸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望向那庄严的殿门。

    就在这时，只见安烁跨出殿门，冷不丁就和他们两人撞了个正着。

    云攸见状，连忙挤出满脸的笑容，热情地迎上前去。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安烁竟然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甚至连头都未曾回过一下。

    紧接着，一群大臣从殿内鱼贯而出。

    见到这一幕，周卿颜愈发窘迫不安起来，他扭动着身子，低声说道：“快放我下来！”

    说罢，他还尝试用双腿来了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想要挣脱云攸的怀抱。

    可无奈此时此刻周围人头攒动，根本没有能够让云攸放下他的地方。

    于是乎，众大臣们纷纷投来了或戏谑、或好奇的目光。

    要知道，在这世上，大多数人往往都是见不得别人好，他们更乐意在他人落魄时落井下石，而不是伸出援手雪中送炭。

    尤其是对于周卿颜这样身份敏感之人，更是如此。

    这不，人群之中甚至还有些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嘴角挂着一丝讥诮之意，仿佛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

    “哎哟，周大人上朝姗姗来迟，原来是车马坐腻了，改坐女人身上了。”郑商民凑过去阴阳怪气地说道。

    刹那间，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的云攸，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

    一阵沉闷的响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云攸身形一闪，带着凌厉的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踹向了郑商民。

    这一脚的力道简直大得惊人，速度更是快若疾风，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郑商民整个人直直地飞了出去，足足有两丈之远才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而紧跟在郑商民身后的那几个人，一个躲闪不及，被郑商民倒飞回来的身体给撞倒在地。

    顿时，呼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

    那些原本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大臣，一个个都吓得脸色煞白，纷纷避而远之。

    郑商民“哎哟”痛叫了一声，刚要扯开嗓子破口大骂，却被罗中正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罗中正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闹也别在这儿闹，去太皇太后那儿闹去。”

    说罢，罗中正扶起郑商民，两人便并肩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原本热闹非凡的金銮殿，就像被一盆冷水突然浇灭的火焰，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清。

    “你打算就这么抱着我到何时？”周卿颜佯装嗔怒地说道，搂着云攸脖颈的双手微微收紧了些。

    云攸仰望着天空，那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的，像是又要飘下雪花来，给这清冷的氛围更添几分寒意。

    “既然已经散朝了，那我送你出宫吧！”云攸不经意地看向周卿颜，却不想一下子撞进了他躲闪的眸子里。

    周卿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看了云攸许久，那目光仿佛是要把一辈子的眷恋都从眸子里溢出来。

    尚贤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檐廊上看着他们，此刻的他，仿佛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力，内心深处仅剩下那一丝若有若无、飘飘荡荡的气息。

    这口微弱的气息就像风中残烛，忽明忽暗，摇摇欲坠，但却顽强地支撑着他的身体行动以及面部表情的控制。

    终于，尚贤迈动脚步缓缓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而艰难，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