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怀砚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心里有所动容,好似某处冰冷的地方,在渐渐融化。
“还好。”
“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清沅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多余可笑。
好比她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去关心一个早已实现财务自由的人,多此一举。
如果他不回来,他们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沈清沅忍不住去深想。
如果他不回来,这个世界就还是美好的。
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自己进祝家的秘密。
至少每个人的面具,都不会碎裂。
“你觉得是就是吧。”沈清沅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身前的男人僵了僵,回答:“我觉得是。”
挺拔颀长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
沈清沅洗完澡,慢悠悠爬上床。
腰身被男人拥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鼻尖碰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下意识往后缩,腰肢上的大手收紧。
祝怀砚低声:“不动你。”
这下沈清沅不动了,任由他静静抱着。
像普通正常的恋人,平和的相拥。
这是他回国以后,他们相处得最和谐的一次。
这夜,沈清沅又梦回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祝太太还在。
一切不好的事都没有发生。
沈清沅闲着没事干,常常透过门缝,偷看在书房里学习的祝怀砚。
私教老师坐在他对面,为他讲解题型。
书房的窗常常大开,窗外的阳光会携着花香飘进来,与书房内的沉香糅杂在一起,光束投射在他额前的碎发,侧颜弧线被光晕照得如痴如幻。
那个时候的祝怀砚,书生意气,矜骄高冷。
沈母常常教育她:“你看看人家小少爷,身体不好还能坚持学习,你再看看你,看本书都能睡着。”
沈清沅听后,不干了。
“身体不好不代表脑子不好。”
“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
说完屁颠屁颠跑去找关悦。
那个时候的关悦,暗恋班上的学习委员。
因为他幽默风趣,常常在课堂上说些搞笑的话语,引得班上氛围活跃欢快。
“我就喜欢有趣的灵魂,外表其实没那么重要。”关悦常常看着学习委员发呆,然后对沈清沅说。
“长得丑点没关系,重要的是要有才华。”
沈清沅顿了顿,回答:“咱还小,谈喜欢是不是太早了?”
其实她还想说,找个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的,不好吗?
关悦凑近她,神秘一笑:“沅沅,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沈清沅老实的回答。
那个时候的沈清沅,从来没深思过喜欢这种词汇,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喜欢跟好看的人亲近。
好比祝太太,好比关悦,还有祝怀砚。
也是跟着关悦混久了,她才知道,原来喜欢可以分很多种。
同学之间,亲人之间,恋人之间。
一直到祝怀砚亲吻她以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祝怀砚的喜欢,可以归为恋人之间的那种欢喜。
后来,关悦给学习委员写过情书,没想到学习委员竟然拿着关悦写的情书,当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
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关悦气得脸色涨红,面子尽失,趴在桌子上哭了整整一下午。
“我再也不喜欢幽默的人了。”
沈清沅安慰了她很久很久,纸巾都用了半包。
“他那不是幽默,是没礼貌。”
“所以,你还是可以喜欢幽默的人,但不用喜欢他。”
关悦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觉得很有道理。
再后来,她们发现学习委员居然偷偷暗恋隔壁班的班花,而隔壁班的班花暗恋高中部的祝怀砚。
沈清沅为了帮关悦报仇,拿祝怀砚的学习笔记作为交易,换来学习委员为她写的情书,在班上豪言宣读,以牙还牙。
学习委员没脸见人,气急败坏地冲出教室,一下午都没回来。
关悦一脸激动地抱住沈清沅:“宝贝儿,我太爱你了!”
没想到,放学报应就来了。
学习委员不知从哪喊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命令:“把她给我捆了!”
沈清沅一路大喊救命,被绑到小巷子,摔到地上。
“你知道错了吗?”学习委员大步走近她,高傲地质问她。
面对团团包围,沈清沅两眼泪汪汪,点点头:“哥,我知道错了。”
学习委员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认错得这么快。
一旁的小弟凑上前:“哥,她知道错了,咱还揍吗?”
“那你写个检讨书,就写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学习委员摸了摸下巴,从书包里摸出笔记本,一支水性笔。
小弟上来为沈清沅松绑,她乖乖地写下: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才写完对不起三个字。
“轰”。
一道强光直直射入小巷,映亮整条巷子,深黑色的豪车缓缓驶入,停在距离他们几米处。
气势十足,强大的气场镇压住场面。
所有人面面相觑。
“大哥,来找你的?”小弟问学习委员。
沈清沅看到车上熟悉英俊的面孔,祝怀砚清高冷漠地坐在后座,视线幽冷地从车窗内投射出来。
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天下。
连带嗓音也是高冷的。
“上车。”
简简单单两个字,震慑力十足。
沈清沅从地上爬起来,略带歉意地冲学习委员笑道:“不好意思,我家长来接我了,下次再写哈。”
“他是你家长?”学习委员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祝怀砚居然是沈清沅的家长!
沈清沅点头:“我哥。”
祝怀砚听后,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没有下次了。”
然而,沈清沅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又听到祝怀砚略带嫌弃的声音:“擦干净。”
沈清沅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干净了。”
“大哥,他爸好像是校董。”小弟认出来祝怀砚,畏畏缩缩地开口。
“孤陋寡闻了,哥。”
学习委员惊呆了。
回去的路上,祝怀砚语气冰冷:“怎么回事?”
“你是在关心我吗?”沈清沅抬眼看他,受宠若惊。
祝怀砚微微仰头,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冷哼道:“听说有人把我的笔记送人了。”
“我来看看,究竟是谁敢这么大胆?”
沈清沅咽了咽口水:“你妈。”
祝怀砚的眼神瞬间冰冷锋锐,像充满剧毒的毒蛇,极具攻击性。
“真的,她送给我了,然后我转手……送给隔壁班花。”
笔记确实是祝太太送她的,知道她转学到城里,跟不上学习进度。
以前祝怀砚学习的笔记,都被管家收拾得好好的,积压在杂物房里。
“祝太太送我了。”她小声解释。
“我也是人。”
所以,她解释得没毛病啊。
她确实是人。
祝怀砚抿紧唇瓣,懒得再搭理她。
沈清沅当然看得出来,傲慢的少爷生气了。
一气就是一周,她给他送的饭一口都没吃。
“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生气折磨自己的。”沈清沅小声嘀咕。
反正她吃嘛嘛香,完全不受影响。
回到学校以后,沈清沅才明白祝怀砚话里的意思。
没有下次了。
指的是学习委员转学了,再也没回过这所学校。
那天,沈清沅在书上学到一个词。
“只手遮天。”
她在心里想:祝家是这样的。
而她现在惹祝怀砚不高兴了,他会不会不让她留下来跟关悦念书。
百般焦虑下,她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没听到声音,意味着祝怀砚同意她进来。
以往他不愿见她,都是直接让她走开。
沈清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把自己做好的笔记递给他:“对不起,我把笔记还给你。”
“这是我自己做的,内容一模一样,除了字体。”
她已经送人的东西,不好再拿回来,只能借隔壁班花的笔记过来,完完整整抄录下来,再还给他。
祝怀砚停下笔,没好气地问她:“你认为我需要?”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沈清沅垂眸,不敢看他,像被班主任批评的坏孩子。
祝怀砚轻哼:“哼。”
没再搭理她。
“您还生气吗?”她试探性地问他。
祝怀砚没回答,那就是还在生气。
沈清沅失落地垂下脑袋,转身准备要离开,做好准备卷铺盖走人。
这下到她提心吊胆了,吃嘛嘛都不香。
祝太太听后,笑得肚子疼。
直言安慰她,祝怀砚不会赶她走。
“我说他怎么忽然要找司机出门,原来是去救你了啊,看来我们阿砚懂得心疼人了。”
“他很关心你,怎么会赶你走呢?”
沈清沅长舒一口气,不会被赶走就好,还能跟关悦一起上学。
她紧张的心理终于有所缓解。
-
仿佛度过漫长的时光岁月,一切都遥远不可及。
沈清沅在清晨苏醒,枕边人早已离去。
她调整好状态,才下床洗漱去公司。
顾氏的发布会时间定在下午,由她接手策划活动,推广宣传。
沈清沅早上直接去了发布会现场布置,脖子上挂张工作牌,忙得不可开交。
顾言之来得早,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学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沈清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确实没有用上他的地方。
“怎么来这么早?”
顾言之一脸无奈,耸耸肩:“我哥逼我来的。”
事实也如此,顾萧白总嫌他玩心重,根本不关心自家公司的发展。
早上听到佣人说,顾言之怎么也叫不醒。
二话不说接了盆冷水,朝他床上招呼。
然后潇洒扔盆:“醒了没?”
佣人佩服地点头:“醒了。”
顾言之一脸茫然,擦干脸上的水渍,猛地站起身:“卧槽,顾萧白你疯了吧!你这是蓄意谋害!”
“滚去发布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顾萧白冷声命令他。
顾言之解开睡衣扣,冷哼:“不去。”
“关氏那位也在。”顾萧白想起什么,回答。
“什么关氏不关氏的,不重要,主要是职责所在。”顾言之动作一下子就麻溜起来,潇洒换完衣服,进浴室洗漱。
洗完漱,他又意识过来。
沈清沅名花有主了。
所以,他见还是不见她?
顾言之拿出钱包,看了看夹层的照片,眸色深之又深。
最终,他还是来了。
还带了沈清沅最爱喝的杨枝甘露。
祝怀砚是跟顾萧白一起入场的。
沈清沅当然知道他会来,最近祝氏跟顾氏合作频繁,他的到来一点也不奇怪。
想要坐稳总经理的位置,光靠内部收买,远远不够,还需要外援。
但让沈清沅疑惑的一点是,祝怀砚既然需要拉拢顾氏才能坐稳位置,为什么还要暗中出手整顾氏?
只为了让她屈服吗?
她的视线与祝怀砚的,不经意交汇。
沈清沅避开他的眼神,装作没看到,生怕那个男人会众目睽睽下冲过来,像在公司那次一样。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祝怀砚没有找她,也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谦和有礼地配合顾萧白完成这次发布会,公开宣布与顾氏集团正式合作。
活动圆满结束,沈清沅迫不及待要跑路。
手机疯狂作响,接到祝怀砚的电话。
“跑什么?”
沈清沅的视线越过人海,与远处的祝怀砚对视,目光幽冷沉静。
“下班了。”她老实地回答。
或许是觉得她的老实有点好笑,祝怀砚竟笑出了声:“等我。”
“人太多了,不方便。”沈清沅放眼望去,一众媒体还在。
万一被不怀好意者拍到,名声还要不要了?
祝怀砚在电话里冷笑:“是我忘了,你有谈地下恋的癖好。”
“你昨晚才说的,我们重新开始,你就是这样开始的吗?”沈清沅有被他刺激到,冷冷嘲讽道。
“那我觉得我们之间,确实没有重开的必要。”
她能清晰地看到,祝怀砚身体明显一愣,眼神霎时沉冷下来,阴鸷地盯着她,恨不得冲过来吃掉她。
很快,他的目光又柔和下来,语气也好不少:“我会注意。”
可能觉得缺乏点和气,他又补充。
“我只是想陪你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