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香气四溢,水雾氤氲,镜面模糊不清。
水面雪白的泡泡漫上她的身躯,一点点隐没,长发浸在水里,丝丝缕缕在水中飘荡。
“你说的是人话吗?”
沈清沅唇角漾起嘲意,水光潋滟的眸里更是多出几分不屑。
试图拉开他的手,纤长手指被他反握住。
他也笑了。
眼眶中的热泪敛去,凤目逐渐清明。
“我是认真的。”
“从始至终,我都想跟你重新开始。”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些话。
暖光炙热,他的面颊依旧苍白俊美,看起来毫无生机。
丝毫没有融化他与生俱来的冰冷气质。
沈清沅沾染湿气的羽睫微微垂下,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语气中夹杂无奈与不耐烦:“可我不想。”
祝怀砚有些愣神,反问她。
“弥补,也不要吗?”
沈清沅推开他,从水里站起来,拿起浴巾包裹住身躯,来到梳妆台前,拿起玻璃瓶罐往浴室走。
站得很远,手中瓶罐往大大的镜子砸去。
强烈刺耳的撞击声骤然响起。
镜面瞬间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暖光折射在玻璃碎渣,洒了一地碎光,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
只见她十分满意自己的大作,拍拍手,潇洒地转回身看祝怀砚。
“补吧。”
这就是她的答案。
祝怀砚站在她身侧,目光收敛,薄唇抿出森寒的笑意。
“很有创意。”
卧室门口传来敲门声,管家请了私人医生过来,在门外等候。
他踩过一地的光辉,径直去开门。
等沈清沅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私人医生正在帮祝怀砚上药,枪伤正处心口,伤势挺严重,沾血的衬衫随意扔在地上。
其实枪伤早就该好,但他不听医嘱,刚醒来就迫不及待出院,准备带人回公海继续搜捕沈清沅的下落。
没想到,才出院就看到富商贴的寻人启事。
并且富商汇报的信息跟沈清沅个人特征完全一样。
他几乎是欣喜若狂。
沈清沅水性好,他是知道的。
但地处公海,海浪翻滚,波涛汹涌,四周苍茫漆黑,海底仿佛要吃人的深渊。
水性再好的人,也很难存活下去。
沈清沅并不打算久留,转身就要出卧室。
身后传来祝怀砚的声音:“去哪?”
“您觉得我还能去哪?”她没有回头,冷笑一声。
祝怀砚捂着帕巾掩唇轻咳一声,心口难言的痛感,冷声威胁道:“如果是找顾言之,我劝你收了这个心,这里是谁的地盘,你心里应当比我清楚。”
“他能不能顺利活到回国,取决于你。”
沈清沅身形微僵,转回头看他。
“我能不能顺利活下来,也取决于他能不能平安。”
话音未落,祝怀砚的眼神骤然阴戾,瞳仁漆黑深邃,视线死死地盯在她身上,犹如充满剧毒的毒蛇,绷直背脊,蓄势待发。
“你威胁我?”
语气极度不悦,阴冷幽怨。
“你们才认识几天?值得你用性命来保住他?”
沈清沅丝毫不畏惧,望着他由于失血过多,愈发苍白的面孔,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战斗力又能强到哪里?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
“他活不下来,我也活不下去。”
“我也要让你明白,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是他,一直是他。”
借用他的话,以牙还牙。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祝怀砚脸色愈发惨白,猛地推开私人医生,撑着虚弱的身躯站起来,攥紧的拳头迟迟未松开,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流血。
迈开步伐走向她,凤目燃起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渣。
枪伤在心口处,他此刻的躁动不安,颇有急火攻心的征兆。
在他准备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时,沈清沅后退两步,看他的眼神依然漠然清冷。
说出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温度。
“那晚在游艇上,我不开枪不是心疼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杀死你意味着我将替伊恩背负滔天巨祸。”
“假如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那晚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开枪。”
“有多少子弹,打多少枪。”
沈清沅身形虽然清瘦,眼神却是坚毅充满力量的,长发氤氲着湿气,发尾还在滴水,浸湿她的长裙。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字字戳心,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打破他的完美幻想。
祝怀砚愣在原地,黑眸肉眼可见地黯淡,失落。
他不知道这些道理吗?
他都知道的。
只不过,从没想到她能这么冰冷漠然地将伤害他的话说出口,让他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心口剧烈的痛感不断传来,不知是枪伤的痛还是心里。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血腥的味道溢上喉腔,急火攻心之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私人急忙冲上来搀扶住他,却被他再度推开。
他慢条斯理拿出帕巾,轻轻擦拭唇畔,手指修长冷白,动作优雅,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他就是落到淤泥里,也无法遮掩属于他的光芒。
狭长凤眸近似充血,血丝蔓延,眼尾赤红赤红的,死死盯着沈清沅,成功被她气笑。
他转回身去拉开柜子,拿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步步走向她。
高大的身躯拉出长长的阴影,企图将她吞噬,笼罩,而她步步退出他带来的阴霾。
“你不是要杀我吗?”
“机会给你,来啊。”
“你今天要能顺利杀死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绝不追责。”
他苍白的面孔上,充满痛苦的神色,漆黑的眸里溢出猖狂的笑意。
很久没有这么刺激了。
上一次这么刺激,还是被深信不已的朋友背叛,自此以后,他再无朋友,不论是对谁,都疑心深重。
她居然说,有多少子弹,打多少枪。
当然,他说的一切都是假话。
不追责是假的。
他要死了,她也只能陪葬,无法活着走出这栋庄园,就连墓地也已经在庄园里安排好。
就是到地府,也休想逃离他,下地狱也要拽着她,一同掉进深渊。
沈清沅目露恐色,毛骨悚然,觉得他是疯了。
彻彻底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