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宁摇摇头,若把常有请来,受达康夫妻二人跪拜高堂父母之礼,她们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受了?
吴氏的脸往哪儿搁?姐弟四人的委屈又怎么说?
再说若是常有过来,说不定那祖母,那后娘,那两个弟弟,还要跟着过来呢!
“没必要让他接亲那日过来,第二日不是认亲吗?让他认亲礼上过来好了。”
第二日就只是自家人,没有亲眷与宾客。
惜宁对常家,其实没有太多怨恨之情。
和吴氏心思差不多,当年要是留在常家,怕是日子还没现在好过。
常家正蓝旗,不可能送她进十四爷府上做侍妾的,要脸。
十四爷也不会纳个大旗女子做侍妾,传出去,也是祸端。
那惜宁最好的下场,便是被常家嫁给商贾之家,很可能是做继室续弦。
继室聘礼高,且大多不在意嫁妆,嫁过去还能多得一份前头那位的嫁妆。
按常有家祖母那品性,必然是做这个打算。
惜宁想想就不寒而栗,不幸中万幸,落到了十四爷手里。
她本想说等达康成亲后,回了门再带着庆兰回常家认门认亲。
转念一想,进了常家的门,还得给后娘磕头敬茶,庆兰也得给后娘生的两个弟弟做鞋袜,她心里不舒服,话到嘴边就改了。
吴氏有些犹豫,问惜宁:“这样好吗?不会出事吧?”
她有些怕常家祖母打上门来。
惜宁伸手搂住吴氏,抚慰地摸摸她肩膀,语气坚定地说:
“放心吧,他们不敢闹的,到结亲那日,我让宋嬷嬷小九子他们都过来帮忙,谁敢得罪十四爷府上的人?”
吴氏这才心定了些。
惜宁便说起自己的正事,她年前就在离吴家不远的地方,置了个宅子。
原来是打算买了给达康成亲用的,后来罗家不是闹那么一出么?
惜宁干脆就没跟吴氏提这事,如今把这宅子收拾收拾,做成衣铺子的库房与作坊正合适。
这宅子有两进的院子,比现在吴家这宅子大了两倍多,前院做制衣作坊,后院便安置南边来的绣娘和制衣娘子。
惜宁问安宁与欢宁:
“我把这宅子的修缮整理,交给你们俩负责,可有信心做好?”
姐妹俩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氏就急急地道:
“那哪成?她俩从不出门,没经过啥事,好好的宅子,别给弄坏了!”
惜宁老神在在地道:
“弄坏了又怎样?自己家的宅子,爱怎么弄怎么弄就是了,坏了就重新弄呗!”
又侧首对安宁姐妹说:
“这几日我把宋嬷嬷和她儿子派来给你们差遣,有什么不好出门露面办的,就让她们去。”
又交代了这宅子后院要住十五个娘子,房间怎么分配,怎么布置,采购些什么,还有厨房膳食怎么安排,请厨娘和清扫丫头,等等事宜都由她们拿主意。
安宁十五岁,欢宁十二,照这时代的风气,安宁去年就该开始说亲了。
惜宁不打算让她们这么早嫁人,怎么也得养到十八岁以后吧?
她想锻炼锻炼两个妹妹 ,日后绣楼成衣铺子里或许都能有她们一席之地。
女子被拘在后院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把自己一生活成夫家的踏脚石,实在太憋屈了。
别人惜宁管不了,但安宁和欢宁 ,她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京韵堂里都是唱戏的,不好让你们去,过些日子布行绣楼成衣铺子慢慢开起来,来往的多是女子,你们跟着多看多学,琢磨琢磨,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愿意学制衣就学制衣,想学刺绣也可以,要是这些都不喜欢,学算账,打理铺子也行。总之,得有一样谋生的本事,日后就算嫁了人,也能靠自己挣银子,不用手心朝上,指着丈夫或婆婆过活。”
惜宁苦口婆心地,安宁欢宁自然对她言听计从,连连点头。
见两个妹妹懂事,惜宁心中宽慰,留下银子,便撒手不管了。
一个宅子,布置拾掇得好不好,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来试错再好不过。
惜宁有些想念十四爷了,他进山都有好几天了,咋还不回来呢?
也没个信儿。
还好隔日洛娘子和宁雨兰拿着图样与制衣版样来找她。
惜宁前世审美与经验,加上这一世刺绣与制衣手艺,随意点评几句,二人便获益不浅 。
明年春天第一场展示会,惜宁定了三个主题,分别面向十几岁的闺阁少女,二十几岁的花季妇人,和三十岁往上的成熟女子。
每个主题确定主色与花样后,设计出十二套款式不同的服装。
另外每个主题设计一套男装,作为陪衬。
十四爷不在,惜宁干脆把洛宁两人留下来住了几日,商定最后的花色图样,与衣服款式。
款式上听洛娘子的建议,基本沿袭当下时兴的样子,只做微微改动。
若过于标新立异,怕顾客一时难以接受。
毕竟惜宁圈定的顾客群体都是皇家贵族,高门大户的女眷。
她们穿衣不求新奇,更求气度与奢华。
三人一致决定,在花样和配色上下功夫,每个系列六套春秋装,三套夏装,三套冬装。
惜宁纠结,高奢成衣定制店该取个什么名字,天衣阁?
洛娘子凝神想了想,给否了。
“这个名字不好,容易被有心人诟病,天衣,天家之人所穿衣裳,这可是触犯天颜的罪名。”
惜宁抑制不住,暗地里抖了三抖。
她当然知道,清朝最喜欢搞文字狱,整的汉人欲死不能,求活不能。
宁雨兰抿着嘴笑说:
“不如让左先生帮着想一想?”
她与左先生虽不曾谋面,可他写的那些话本子,每每令人拍案叫绝,读之如痴如狂,心里早认定左先生是个有奇才之人。
惜宁一想,对啊,何不集思广益?
便唤来落杏,吩咐道:
“你去京韵堂一趟,就说我打算开一家成衣铺子,让左先生和徽春班那些人帮着取个店名。”
想了想又加一句:“若是谁想出来的名字被征用了,给一百两的赏银。”
这事在京韵堂可沸腾了,每日里不下十几 个名字送到惜宁这儿来。
惜宁最后却选了十四爷取的名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就叫云裳阁吧!”
他从山里回来,五六日不见,可想死了,把惜宁从一堆名字纸里抱起来,扔进浴桶里。
惜宁衣服被他一件一件地扔出来,嘴里还念叨着:
“爷真讨厌,成衣铺子名字还没取好呢!”
十四爷看那些衣衫扔得东一件西一件,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便来了灵感。
“云裳阁……”惜宁念叨几遍,还真不错诶,朗朗上口,又别有风味。
这下高兴了,搂着十四爷的脖颈,往脑门上亲了两口道:
“爷我可是许诺了,花一百两银子悬赏取名,回头阿宁给你一百两?”
十四坏坏地笑着,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你肉偿便可……”
……
也不知道爷到底让惜宁怎么肉偿的,反正两人完事了,落杏进来收拾,地上榻上都是水,连窗边的纱幔都湿了一大片。
两人拾掇利索,用晚膳时十四爷兴致勃勃,一脸踌铸满志。
这次进山收获颇丰,两人吃的便是爷亲手打的狍子肉,一份盐焗,一份烧烤,还有山菌狍子肉汤。
“还真是如你所说,火枪省力气,不需要骑射功夫也能使,爷挑了些歪瓜裂枣的兵,平日里看看大门的废柴,这次也都能猎上几只山鸡野兔啥的,全都是那火枪的威力。”
十四说着又有些不甘,哼一声道:
“爷从三岁起,冬练三寒夏练酷暑,才有这身本事,这些弱鸡崽子,拿杆火枪在手里,倒是敢从爷手里抢猎物了!”
惜宁暗笑,给爷夹了块狍子肉,柔声道:
“那火枪不还是爷给他的吗,爷若是不给,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十四挺了挺胸膛,连连点头道:
“那是,爷抬举他,他才算个兵,不然,就还是看大门的。”
又道:“我打算成立个火枪队,图揭宁他们可兴奋了,都来报名。”
惜宁放下箸筷,正色问道:
“爷成立这个火枪队,是为了威风好玩,还是为了将来能上阵杀敌?”
十四一愣,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威风自然是威风的,但是造一杆火枪耗费不少,自然是要他们能上阵杀敌才行。”
惜宁点头。
“爷,我倒是建议您,火枪队最好不要挑八旗子弟。”
“为何?”十四有些惊讶。
满清入关,八旗子弟是最大的依仗,惜宁竟然让他征兵不要招旗人?
“爷,富不过三代,强更强不过三代。咱满清老祖宗入关以来,有四代甚至五代了吧,您看京城里那些八旗子孙,还有几个能有草原上勇士那般 强悍体魄与勇猛精神?”
清朝末期衰败挨打,清兵没有作战能力是重要原因之一。
传说曾经义和团几十人攻陷紫禁城,禁卫军数百人挎着洋枪,傻愣愣地看着,没一个人想起来要放枪。
洋枪对这些养尊处优在皇城根下长大的八旗贵族子弟,大概就是个用来耀武扬威的装饰品吧。
“爷,若是要有作战能力,得选那种穷苦出身,舍得拼命的人,火枪虽猛,也要配之勇士,别的不论,奔跑速度,格斗能力都必须拔尖,不然遇到劲敌,跑不过,打不过,这火枪被人缴了去,不是为敌作嫁衣裳?”
惜宁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十四从来没想过,选拔火枪队亲兵,还要绕过八旗子弟。
不过惜宁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
“……其实,我想开办一个义庄,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或者逃难逃荒的百姓,尤其幼儿,无论男女,择善教之,十年树人,擅武的纳为亲兵或护卫,擅文的资助他们读书科举,擅算学的便学着经商做生意,女子也各就所长……”
惜宁喃喃自语的,她实在缺少可用人才,安宁姐妹和松青兄弟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器。
若是后世,只要发布一个招聘广告,什么985啊海归啊应有尽有,那种人才库里捞人的感觉实在太爽。
可这个时代,大概只有自己慢慢培养一条路了。
惜宁越说越兴奋,开义庄这个主意可实在太好了,以前怎么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