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太太气得涨红了脸,当年不同意石林去常家娶亲的是她,做主让他从娘家娶回来石氏的也是她。
哪里想到这外甥女从小在乡下商贾家长大,倒是爽直胆大,做事却这么自作主张不过脑子!
怕是把她在老家那彪悍做派给带到京城了吧!
如今还能怎么样?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总不能休妻吧?
石大掌柜叹一口气道:
“这事还得再合计合计,吴姑娘那怕是一时气急,才这般绝情,若是与她好好说合,或许还能有回旋余地。”
石林低着头,思虑了好一会才抬头说:
“吴姑娘怕是担心,我与她当年那些事,原本是没影的,若被有心人利用,捅到十四爷那儿去,那就捅破天了。”
“石氏是个鲁莽胆大又憨直的,咱们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所以我想着,不如我退出京韵堂,换三弟过去掌事……我就领着石氏兰娘回江南吧。”
石太太一听这话,断然否绝。
“不行,你回江南,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咱们这一房本就是被宗族给排挤,没有出路,才主动提出北上。再说你三弟考中秀才,说不定还能中举做官,让他去京韵堂,岂不是大好前程都没了?”
这么一来等于是损了两个儿子,石太太心里简直如火煎油燎般难受。
老大已经不成了,从小就老实,和大媳妇都是一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来,两人一个在铺子里帮忙,一个管着家务,也算人尽其用。
就指着石林巴结上几位皇子,能搭上顺风车,把石家生意在京城做起来,说不定以后和南边石家还能平起平坐。
老三再举业做官,这家业两三代之内,不就起来了吗?
石太太夜里做梦,还想老三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呢!
让老三去京韵堂,老二回江南,绝对不成!
“娘,我在吴姑娘跟前,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哪还有脸去京韵堂?更别说入股吴氏商行做二掌柜了!”
“至于三弟,他虽考中了秀才,可好些年了,也不曾中举,眼看着快二十了,还考到哪年去?三十岁吗?实话说,去京韵堂做个管事,比他再苦读几年考个举人,要中用。”
石家原本商量的是,把自家布行与绣楼抵价,再拿出些银子来,入股吴氏商行,那刘总管是大掌柜,石林争取做个二掌柜。
吴氏商行哪怕只占一股,一年也有上万两银子的分红。
有了银子,又搭上皇亲贵胄的人脉关系,她和当家的,就可以另起炉灶,开个石氏商行,与南边石家布行遥相呼应。
不说打擂台吧,至少回南边去,她们这一房能昂首挺胸,让族人当一回事,再不能是当年被族老排挤驱逐的狼狈境况。
可这一切,都因石氏那个蠢货,那点嫉妒心,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给毁了。
石林见爹娘都不做声了,便起身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现在就去紫藤园求见。怎么也得把这事给抹平了。”
惜宁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若能把石林那一成股收回来,与石家彻底撇清关系,倒是好事。
当然这么干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可谁让石二奶奶那么蠢呢?
石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惜宁揣摩着,若易地而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谈什么合作生意。
好大的脸!他石家拿什么与吴氏商行合作?
惜宁对罗太太印象都好很多,毕竟人家是为了女儿,那份舐犊情深,让她好生羡慕,不由得对罗太太宽容几分。
这石太太,明显就是唯利是图,为了利益,当年可以狠绝地踩踏惜宁,如今也是为了利益,便不顾颜面地上门来巴结。
所以惜宁心安理得地,打算撇开石家。
这事交代给吴二舅,她就没再过问。
歇了有五六日,这日惜宁神采奕奕地去了云裳阁。
京韵堂惜宁不敢露面,毕竟那里都是戏子,掌柜的伙计也全是男子,何况还有石林在。
如今云裳阁伺候的,接待的顾客都是女子,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进出了。
当然,她进出也是以东家身份去巡视,不会出面去招呼顾客。
惜宁身份太尴尬了,若以商户身份出去招呼顾客,会丢了十四爷的脸。
可若以十四爷府上女眷的身份,与那些贵客们平起平坐,品茶闲聊,她又名不正言不顺。
怕是那些女眷心里会愤懑,觉得被怠慢。
所以惜宁只能在幕后。
洛娘子推荐了两位宫里出来的娘子,一个姓田,一个姓江,到云裳阁做管事娘子。
惜宁让罗庆兰和安宁跟着这两位娘子,学着如何待人接物,如何打理账目。
尤其是接待王公贵胄家的女眷,田江两位宫女礼仪接应上肯定是半点错也不会出的。
欢宁喜欢刺绣制衣,倒是愿意跟着洛娘子学习,便留在了东四宅子里,一边学技艺,一边跟着学管事。
这时代的高档布料都不经水洗,贵门女眷每个季度都要做新衣,所以惜宁这成衣定制一点不愁生意。
只愁招不到足够优秀的绣娘和缝娘,工期赶不及。
“这几日几乎日日都有顾客来问,可否下定单制新衣,我们都照东家吩咐的,只说要看制衣局的进度,最快要到四月份,才会接新单。”
田娘子性格爽直,快人快语。
“好些人恨不得当日就交银子下单,我在想,不如让她们先交个一成银,排个号?这样等工期出来,她们可以凭号码先后顺序,来定制衣裳。”
江娘子话不多,但是一说就有干货。
惜宁点头道:
“你这个主意好,确实可以先排号,分不同档次,看咱们制衣局能接多少单,重工满绣的可以放多少号,半绣的多少,单绣的多少,这样就不会让绣娘们负担太重,迟迟交不出活来。”
两位娘子和庆兰安宁频频点头。
“还有,每件衣服,尤其是绣活精湛,裁剪别致的,可以在衣服暗处绣上她们的独特印记,慢慢地有了名气,顾客也可以指定绣娘和制衣娘子。”
这些娘子都签了至少二十年合约,惜宁也不怕把她们包装推广出去了,有人跳单跑路。
聊完正事后,田江两位娘子退出去忙活,惜宁关心了几句妹妹和弟媳妇。
“怎么样,还适应吧?”
两人都笑着点头。
庆兰适应得更快一些,从小在家跟着罗太太就学会了做账,绣艺也不错。
在云裳阁主要学着怎么与贵人打交道,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既让顾客舒舒服服地花钱,也不显得自己低人一等。
安宁要学的东西多一些,吴氏不会做账,如今倒是庆兰带着教她。
“挺好的,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嫂子懂得可多了,现在做账还有绣艺,不同布匹的工艺,保养与价格,都是她在教我。”
安宁本就喜欢庆兰,如今做了姑嫂,关系竟然处得和亲姐妹一般。
也是庆兰不藏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性子也温婉和善。
惜宁看她二人处得来,心中甚慰,点头道:
“你们都好好学,以后还要开不少分店,布行,绣楼,等你们能独当一面了,就去铺子里做大掌柜。”
庆兰眼睛亮了,她不像安宁那么活泼爽直,加上心里对惜宁还有些畏惧,一直不怎么说话。
听说能去做大掌柜,她忍不住问:
“我们女人也能去铺子里做掌柜?我家的茶行,明明是我阿娘在管,可还得请个大掌柜,阿娘只能在后堂查账理事。”
惜宁点头道:
“如是别的行当,来往的都是男子,自然不便,但是咱们做成衣绣品的,主要顾客都是女子,大掌柜用女人,才更方便不是?”
这也是惜宁一开始选择成衣绣品行当的原因,她要把身边的女子都用起来,让她们的聪明才干得以发挥。
若不是吴氏太封建,她都想让她也来学着做账接待顾客,管理商铺,日后也去做个大掌柜去。
惜宁看了看订单的进度,以及布匹消耗与销售的量,又去东四宅子里,与洛娘子核算了一番,打算让刘总管和吴二舅五月份再下一趟江南。
“制衣娘子倒是不着急,绣娘还要多聘一些,东家不是还要开绣楼?那种大幅的绣品,一个绣娘要绣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现在这十个绣娘真是忙不过来。”
洛娘子忧心忡忡的,她听惜宁的吩咐,已经去聘了十个小丫头来做学徒,可人手根本不够用。
小丫头只能打打下手,十个绣娘整日里赶工,眼睛都熬红了。
“这样不行,不能让她们这样超负荷地干活,每天只能干四个时辰,每半个时辰起来活动半柱香功夫,不然她们不到三十岁,眼睛就熬坏了。”
培养一个工艺精湛的绣娘不容易,十几岁出师,最多四十岁就做不了精细活了。
“让灶下每日给她们熬些明目的汤水喝,太阳落山了就别干。工期晚点就晚点。”
惜宁叮嘱过了,又特意去看了看欢宁,她跟着宁雨兰和洛娘子学绘画制衣,也学刺绣,但是惜宁不让她做绣娘。
“你多看些画册,学着设计新的图样和衣款,比做绣娘更有意思,也更有价值。”
绣娘是工艺,设计是创意,惜宁不知道欢宁能不能懂这里面的区别。
不过好在这个小妹妹向来听话,大姐让她学画,她便乖乖地学,还从京韵楼搬了好些前人画册来琢磨,临摹。
等惜宁忙活半天,回到紫藤园,发现石林在门房等着呢。
这石家人究竟怎么回事?就不知道递个拜帖吗?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