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管爹爹如何恳求,师父师娘都不肯入城而居。
此前,爹爹也起心动念要请师父收二哥为徒。
据说,他曾带二哥上门,二哥给师父演示了一套拳法。
只以为师父看在他的薄面上会指点一二,趁机提出拜师之意,没想到,师父不动声色。
爹爹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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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岁那年,爹爹和娘亲再次亲自上门。
这一次,他们不得已开口,要恳请师父收我为徒。
只以为凭爹娘出马,没有办不成的。
没想到,知道爹娘二人的来意之后,师娘只抿嘴浅笑,师父仍爱搭不理。
这和闭门羹没啥区别,甚至比那还让爹娘觉得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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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一路铁青着脸回到大将军府,娘亲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我,分辩不清喜怒,照旧欢天喜地扑了上去,抱住爹爹期待地笑问:“爹爹可是替嫣儿说通师父了?”
谁能拒绝一脸稚气还嗲声嗲气的我?
大将军也不能,他只有好脾气地苦笑。
不仅如此,他还不能冲娘亲发火。
更不能冲自己的救命恩人发火。
爹爹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偏偏大哥触了爹爹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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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的后院。
午后的阳光正盛,穿过高大的黄风铃枝叶,在地面映出斑驳有趣的画面。
树下,有两个身穿藕荷色粗布长袍、腰扎鲜亮布带的男孩。
其中一个十一岁,因常年跟着大将军训练,早已脱去一脸稚气,俊秀的眉眼、轮廓分明的脸颊、乌黑油亮的头发、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让他格外抢眼。
与他相反的是另一个男孩,九岁,大开大合的五官,参差不齐、蓬松杂乱的头发,同样的小麦色,人矮了一个脑袋,却身形壮硕。
两人虽穿着同样色彩的衣裳,眉眼间也有些挂相,但感觉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他们避开众人,正搭着人梯试图托举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女孩,让她去够高墙上的一枝红艳艳的花儿。
那小女孩和那年长的男孩更相似。
她肌肤白皙红润、眉眼精致,看上去越发喜人。
眼看着自己的手与那花儿只差两三个拳头,小女孩急得小声叫了起来:“大哥,再高一点点才行。”
听到吩咐,位于最底下的男孩放下握住中间男孩的双手,扶住院墙,缓缓地却极稳地踮起了双脚。
中间的男孩有样学样,一只手扶了院墙,一手仍牢牢地握住小女孩的双脚,也缓缓地踮起了自己的双脚。
眼看就要够着了花儿,上面的小女孩却没站稳,拽住花儿就直跌了出去。
最底下的男孩反应迅速,俯身去接那小女孩。
中间的男孩没料到上下两头同时在忽然间落了空,反应不及,人直直地摔了出去。
一时间,三人滚成一团,“哎呀”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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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看着身下的大男孩,又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花儿,露出了一脸甜甜的笑。
大男孩不顾自己一身的泥,伸手去擦那小女孩的眼角。
小女孩疼得叫出声来,这才发现,刚跌下来的时候手里带刺的花儿划过眼角,擦出一条血痕。
大男孩子“呀”了一声,抱着小女孩就要站起来。
一旁那半大的男孩恨声说道:“大哥只顾小妹,不管我的死活。”
这时,大男孩才发现脚旁那半大的男孩也跌了一脸的泥,额头上也有擦伤。
小女孩忙扔了手里的花,踮起双脚努力伸手去抚摸小男孩的额头,并嘟起小嘴细心地为小男孩吹起来。
小男孩刚刚还一脸沮丧,这时却露出得意的微笑,不想一转头便看到正一脸怒气冲冲的大将军和着急赶来的将军夫人。
“爹”“爹”两个男孩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腾地站直了身形,露出怯生生的模样。
小女孩却若无其事,跳了下来直扑进大将军怀里。
“爹爹,抱嫣儿。”说话的正是我,三岁时的寒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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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爹爹皱眉,我忘了疼痛,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问:“爹爹,师父还不愿意收我为徒?是嫌弃嫣儿不够好吗?”
爹爹的眼圈微微泛红。
“嫣儿很好,爹爹最喜欢嫣儿,师父也会喜欢嫣儿的。师父需要时间,嫣儿再等等爹爹,可好?”
“嫣儿相信爹爹。”我用自己粉嘟嘟的小脸,去够爹爹的耳朵,省得他的胡须扎人。
娘亲显然是发现了我和二哥脸上的擦伤,瞪了一眼大哥,大哥的头更低了。
二哥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泥,大大咧咧地笑着对娘亲说:“没事。”
爹爹却不依,对着大哥说:“你是老大,在家不好好练功,把弟弟妹妹都摔了,自己说,怎么办?”
“嫣儿没受伤。爹爹不要怪大哥,是嫣儿喜欢这墙上的花儿,苦苦央求哥哥的。”
“你大哥将来是要领兵打仗的,若是你央求他,他便没了自己的判断和主张,将来,如何挑得起这副重担?”
不由分说,爹爹让大哥罚站两个时辰,说是要他好好反省。
又因为我,大哥挨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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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爹娘商量事,我向二哥使了个眼色。
自己抓了把花生偷偷溜出了屋子,找到了罚站的大哥,剥好花生米递给他,“都是因为嫣然,让哥哥受委屈了。”
“不委屈。”大哥接过花生米,扔进嘴里。
没一会儿,二哥也跟了过来,他带来的是松子,也剥好了递给了大哥。
吃了东西,我和二哥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大哥身边。
罚站,不就是站桩吗?
我们也可以。
兄妹俩,齐齐整整陪着大哥站足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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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后来爹爹和娘亲又去过师父的小院几次,但只要爹爹和娘亲出门回来,情绪不高,我们便知道了,他俩准是又在师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这时候,不仅家里的仆人侍卫小心谨慎,就是我们也不得不多有收敛。
尤其是我,生怕爹娘因此泄气,不再为了我去求师父,索性不轻易问结果,而是想着法要爹爹开心。
爹爹开心了,才肯老着脸到师父那里去继续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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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爹爹和娘亲又出门去了。
大哥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嫣然,你可是把咱爹娘折磨坏了。”
“不是我,是师父。”
二哥接了话:“人家不肯收你为徒,你倒好,自个儿先叫上了?”
“你再乱说话,我告诉爹爹,小心叫你吃板子。”
“就知道找爹爹。跑,跑不过我;打,打不赢我。小屁孩一个,只晓得找大人帮忙。”
我气得嘟起小嘴,冲上去对着二哥的前胸就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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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赢你也要打。等我有了师父,练成了,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打不疼。”二哥一面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胸膛,一面不服气地颠脚。
“大哥。”我掉头向大哥求助。
“好了,二弟,何必逗得小妹不开心。”大哥不想出手,只提出口头警告。
“她哪里是小妹,她是我们家的霸王,爹娘全围着她一个人转,就是你,也总因为她压制我。”
二哥说的是真话,我却不爱听。
爹娘宠我不是应当的吗?
当哥哥的宠我,不也是应当的吗?
“谁家哥哥像你,不想宠着妹妹?”打不赢他,我和他讲理。
见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二哥兀地一本正经起来,他拍了拍我脑袋,“好妹妹,哥哥我会一直都宠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