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恍恍惚惚间,无论我如何躲闪,追兵和刀剑总能从四面八方袭来。
周子言挡在我身前,我却只能睁大眼睛看着。
手抬不起,脚迈不动,一时间整个人急得五脏俱焚,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身子又是自己的了。
一睁眼,四下无人,惊出一身冷汗。
“周子言,周子言。”我吓得大喊大叫。
“我在,我在。”朦胧中,有人抬起头来,握紧了我的手。
“嫣然,没事了,我们安全了。”他扶住了我颤抖不已的身子。
汗珠从眼前滑落,我顾不得擦去,确认了眼前之人,确是周子言。
他一脸惊喜而温和地看着我,总算放下心来。
随即有些疑惑:我们都活下来了?这不是梦吧?
“不是梦。”见我满脸问号,他抓起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这下我信了,手上的老茧碰到的是他细腻的肌肤。
浑身无力,却欣然一笑。
总算不负所望,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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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抬了抬腿,还可以动。
又试着举了举手,左掌完全麻木,右臂也抬不起来。
试图坐起,却牵扯得一身疼痛。
我只好尴尬地咧嘴,“要不然,你去找个人来,扶我坐起。”
他一言不发,默默将床褥折成几叠,放于床头,轻轻地扶起我,靠在软软的床褥上,拖动中,我疼得皱眉。
他紧张而不安,连连出声询问:“还是疼得厉害?”
我苦笑着摇摇头,反问他:“我们是回锦官城了?”
他淡定地点点头,眼里柔情若水。
那么,我们是如何得救的呢?
他没说,我不问。
既是活下来了,我们,有得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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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渴得厉害,忍不住抿了抿嘴。
未曾开口,他已跑过去取了茶水回来。
和他在一起,我就是个小透明,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一目了然。
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开心,和开心。
我举手去接,手抖得厉害。
他站着不动,有些愠怒。
我放下了手,任由他扶起喝了茶水。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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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他先开了口,“嫣然,我令你涉险,又无力护你,害你重伤至此,你可会厌弃我?”他的声音急促。
“怎么会?又不是你的错。”我回护他心切,声音一大了,伤口又疼了起来。
“我第一次深悔自己不曾学武,没有功夫,羞愧自己远不如修卫。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哪里会来这性命之忧?”
“子言,不要怪自己,你已经尽了全力。”我有气无力,泪珠却无端滑出眼眶。
他轻轻抚去我面上泪珠,柔声说道:“好姑娘,别哭。皆因有你,我才能得以周全,舍命相救之恩,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我的,便是你的。”
“你不必在意。我也必须救自己。”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
“我在意。我如何能不在意?”他急了,“从今往后,我周子言的命就是你寒嫣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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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救了他吗?
躺在这里的明明是我啊,看上去,应该是他最终救了我。
既然是互救,算两不相欠了。
再说,若以救命论之,师父一生不知救了多少人,若那些被救之人也是如此,师父早就富可敌国了。
想到这,我笑了。
没想到,笑也能扯着伤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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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
房子里独有的橙香、伤口的血腥气、淡淡的安神香,还有我心里说不出来的百般滋味。
良久,我平定心气,轻声说:“去请御医过来吧。”
他起身去叫早已等在门外的御医。
“告诉我真话。”我十分担心,自己的手还能保得住吗?
子言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御医拿出一本小册子,缓缓道来:
“小姐左掌受伤的时间过长,伤口又反复爆裂,恢复需要更长的时间,好在只断了小指的经脉,将来还有机会握剑。
右腹有剑伤,未伤及要害。
右小腿有剑伤,未伤及腿骨和肌腱,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
右肩韧带拉伤,右臂有擦伤,休养数日,应无大碍。
两日来,小姐之所以昏迷不醒,一则是失血过多、服药过量,再则长时间打斗,心力俱损。”
总得来说,比我想象得要好。
只是,我疼得厉害,需要再多加些止疼的药丸。
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御医,我闭目运气。
半个时辰之后,确认他说得没错。
这就好,虽是伤重,却在其外。
人又累又痛,喝了汤药继续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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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口渴,迷糊中有人喂我喝了水,又昏沉沉睡去,重新睁开了眼,似乎已是又一日的晌午。
眼前还是周子言。
怎么还是他?喜妹呢?
“你可还有不妥?要不要再喝点粥?”他问。
借着光亮,我看他额上、脸颊都有明显擦痕,看上去十分疲惫,人也似乎更清瘦了,显得有些弓腰驼背。
“让喜妹来吧。”我气息微弱。
原来中气不足之时,人是如此绵软无力,说话的声音都小。
他似没听见我说话,接着叮嘱:“御医说了,你失血过多,不能大口喝水,肩腰部都有伤,先不要多坐。你半躺着先喝点水润润嗓,一会儿再喝点清粥。”
不由分说,他轻轻地扶住我的左肩,另一只手去够软垫,没够着,一牵扯,倒让我俩同时呻吟了一声。
我有些糊涂,他也受伤了?伤哪儿了?
心里又疑惑,为什么还是他守着我?喜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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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水杯,走到门口,低声吩咐。
一柱香的工夫,侍女香儿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清粥,上面几颗红红的枸杞。
再拿出三碟小菜:泡萝卜、青豆肉末、鸡蛋羹。
香儿将餐食摆在一旁的小几上,正拟端粥起筷。
子言的食指在小几上轻扣了几下,香儿想了想,放下碗筷,无声无息地退下。
子言端起了粥碗,用小勺舀了粥,轻轻地吹了吹,将小勺递了过来。
这怎么好?“我自己来。”
我忙伸手去接碗,疼得不禁皱紧了眉。
“你就别动了。嫣然,到如今,你还和我分彼此?你救了我的命,在我手上喝几口粥都不能?”他动了气,眼里的心疼和怜惜满满。
见他说了重话,我不好再客套,老老实实由着他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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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了粥,吃完了菜,一头大汗。
香儿早已打好热水,拧了帕子递过来。
我刚一举手,他便接过手帕,轻轻柔柔地吸了汗。
犹豫了片刻,吩咐香儿说:“你将嫣然小姐的头发梳理好了,再去请高公公和李大人他们过来。”
不过一时半刻,高公公、李大人、雷子、喜妹等人鱼贯而入。
高公公上前一步,率先开口:“陛下请嫣然姑娘安心养伤,说南国一定会给姑娘和河洛一个交代。”
“谢南国王,谢高公公。”
“姑娘安心休养,陛下说了,一应需要,只要南国有的,必尽其力;没有的,只要能找到,也一定寻来。”
说完,高公公客气地向李大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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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到了喜妹,我软声低问:“我这是在哪里?”
“世子府。”喜妹答。
“实在不合礼仪,喜妹,你还是扶我起来,我们回驿馆吧。”我挣扎着就要起身。
快要走出门的高公公回了头,刻意提高了声音:“嫣然姑娘不必介意,眼下,你不宜移动。陛下已准殿下所请,允河洛使团陪姑娘在世子府养伤,养伤期间让殿下暂居娘娘的欣荣宫偏殿。”
“谢南国王,谢高公公。”
我说话的声音这么轻,高公公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