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公公走远,我焦急地向李大人打听:“大人,可有将消息传回河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旦爹娘知晓其一,却不明究竟,只怕忧心。
“姑娘放心,晓得你在意爹娘,早已传消息回去了。说清楚了,嫣然与南国世子遇险,均已安然无恙。”
那就好。
见我不想说话,众人告辞,我继续沉沉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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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明,树影婆娑。周子言站在花窗前,月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回头,忽然,有数支短箭破窗而入,径直向他面门飞来。
我惊得额上冷汗直冒,好半天才喊出一句话:“周子言,快躲。”
拼命向他跑去,一用劲,疼得醒来。
隐约中,眼前人影晃动,又惊又怕,挣扎着去寻剑。
烛光逐渐明亮,有人握了我的手,“别怕,嫣然,是我。”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令我立时平静。
又确认了半晌,方认清坐在不远处的,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
长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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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忍痛起身见礼,子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轻轻地摇了摇头。
娘娘起身走了过来,含泪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嫣然,你舍命救了我的儿子,也是救了我和子玉,救了我母族。此恩不敢忘。子言、子玉,你们今日就代我向嫣然致谢吧。”
我慌得欲拒,“娘娘言重了。殿下万万不可。”
一阵喘息,子言忙抚我后背,直到我稳了心神,方不慌不忙和子玉站于榻前,行了大礼。
“你安心休养。我让子玉留在世子府照应,等你伤好了,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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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允许河洛驿馆的人每日前来探视,子玉也允许修玥来探望过两次。
修玥虽是玩笑话,却说得极为真挚,“没想到,你俩的缘分竟然如此之深。这下好了,再没有什么人要去质疑殿下的喜欢了。”
她握住我的手,叮嘱道:“嫣然,你好好养伤,有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叫人来告诉我。我虽比不得宫里,但新鲜的玩意儿总还是要多些的。”
我只有点头道谢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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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在娘娘宫里安置,子言却每日一下朝就先往世子府跑。
总在吃晚饭前进来打个招呼,或问问今儿痛得如何,或问问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子玉带人端来吃食,一瞧见子言,就说:“哥哥,你来得正好,快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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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还正吃着,他又回来了。
“我坐着喝口茶,你不用着急,慢慢吃,吃好了才恢复得好。”
屡屡会走过来瞧瞧我的饮食,随即吩咐:“去把我们刚刚喝过的酸萝卜老鸭汤再盛一碗过来,那个十分开胃,最利于恢复,不妨多喝一碗。”
或是拿开一碟豆腐乳,“这个少吃点好,有点腥,味儿也不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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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很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旁边坐了个不吃饭的人,难免囫囵吞枣,速战速决。
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常一边吃着一边发问:“今儿这个凉拌的黄瓜不错,有点酸甜,还有点好奇怪的味道,殿下可知是啥?”
“那是我们南国特有的青花椒。等你大好了,我带你去吃着名的双椒鱼,那才是青花椒和老花椒的绝配,不仅鱼肉鲜香滑嫩,汤味浓烈,口感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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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无人,我追问喜妹:“那几日,如何不是你近前伺候?”
喜妹答非所问。
“我们第一时间在西面山坡的一棵大树桩前,发现你和世子殿下,想把你二人分开,才好抬下山来救治。
不想世子殿下看着文弱,却死死护着你不肯撒手。
直到醒来,确认是我们,方才放手。
一入锦官城,殿下坚决不允我们将你抬回驿馆,坚持把你安置在他的寝殿,也不允许其他人看顾。
我本来十分自责,自然不愿意离开你,但殿下他凡事强撑着亲力亲为,我见他实在可怜,才在外间伺候的。”
“受伤的是我,他可怜?”我有些不解。
声音一大,扯着伤口痛。
我疼得呲牙咧嘴,喜妹慌地扶住我。
“是是是,你别急,是我说错话。”喜妹忙道歉。
“你昏迷的那两日,他寸步不离。
身上应该有伤,走路都不十分稳当,却偏偏什么都要自己弄。
我们都估摸着,世子殿下哪有伺候过人,自然做得不好。
没做好,他先自己懊恼,看得我们好一阵心酸。
小姐,你要是有个什么,只怕我是活不下去,殿下也活不好了。”
竟是这个缘故。
我一时失了神,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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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嘤嘤地小声哭起来:“因为没能及时查到幽泽要对你和殿下动手,雷子和我都自责得不行。”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后来是如何发现的?”
“是雷子发现的。
他到西市街的小巷子去买西川板鸭,听老板与人聊天,说前几日,他隔壁院子闹嘛嘛地折腾了好几日,如今总算安静了。
雷子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问老板,隔壁院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么闹腾。
那老板说,白天都看不到人,半夜三更的总一直不停有人回来,连着好几日都是如此。
老板恨隔壁扰了他的好梦,有一日气不过,冲出去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一看对方的阵势,吓得没敢说话。
到这时,雷子才觉出古怪。
回到驿馆,立即安排暗探排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幽泽竟然间在南国快速地聚集了百余名死士。
雷子他心惊肉跳,只觉不好,十万火急地找到李大人。
李大人第一时间进宫去向南国王禀告,我和他则带着人手快马加鞭赶往瓦屋山。”
多亏了雷子,若不然,我命不保……子言……只怕也保不住。
我感激地看着喜妹,为她拭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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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不好意思起来,刚要起身出去,却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有了笑意。
她说:“殿下在你的发髻和自己的腰上,都缠了用血写好的布条,上面都写着:寒嫣然护我!杀我者另有其人!
雷子和李大人判断,殿下是……担心自己一旦有失,小姐被冤枉,进而引发南国对河洛的误会。”
心头一震。
危急之下还顾虑到我的名声,处置也十分冷静妥帖,其用心和行事,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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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我能自主活动,李大人特来请辞。
“嫣然,若不论林峰和你重伤如此,此行所得已远超预期。我即回京复命,向陛下当面禀明实情。”
他停顿了许久,“老朽尚有一事问你,你与世子殿下如今究竟如何了?”
见我疑惑,知我误会,李大人忙笑着解释:“我是说,不考虑两国结盟的因素,你是否愿意嫁与南国的世子殿下?”
这李大人,话问得如此直接,叫人如何能答?
我一个姑娘家岂能说是?
若说不愿,那也并非真心话。
但他问得如此认真,我拿假话敷衍他,到底不妥。
“你当日舍命救他并非……私谊?”李大人谨慎地选择用词。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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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南国人人知道世子殿下钟情于你,皇后娘娘也属意于你,如果殿下上表求娶,南国王应该不会反对,河洛自然也不会反对。”
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子,照在李大人灰毛的头发上,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
他面容慈祥,眼神深邃,掠过过往的尘埃与浮躁,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