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宝藏。
没想到书房里还别有洞天。
我兴奋地一个一个拉开旁边的小格子,雪花纷扬中的我、蔷薇花下的我、走着的我、跑着的我……各式各样的我。
还有一个小格子,画的竟然全是雪景。
真没想到,子言只不过就见了一次下雪,竟然画了这么多。
有好几张画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地上,总有两个人,穿红着白,或是并肩站着,或是牵手走着,或者四目含情,带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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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拉开格子,寻找新的宝藏。
正中的一个格子打开来,却只有薄薄的几页纸,一看不是书画,正要关格子,突然心中一动,只觉得第一页上的字十分眼熟。
我犹豫着看向子言,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从格子里取出了三页信纸。
“大哥的信?”我吃惊不已,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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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信纸,我恍然大悟。
这就是大哥说得“还有”。
那一日,他果然卖了关子。
他给子言写了一封短信。
不过两页,读来读去只读出一句话,要他周子言,任何时候,都不要辜负了千万里奔赴的我。
二哥也写了一封信。
一页纸上只有一句话:请务必善待我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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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薄薄的纸,在心里重过千斤。
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眼泪在眼眶着打转。
子言上前一步,抱紧我。
“我会对你好的,一直都对你好。”
“嗯。”
眨眼间,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良久,我抬了头,岔开话题,指着一壁墙的格子说:“画了这么多?”
“你不在的时候,处理完公务,我都在想你和画画呢。”他说。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啥?”他问。
温暖的双手让人觉得分外心安。
我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轻轻柔柔地告诉他:“在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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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欢喜,且乐且行,一眨眼就是一年。
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和过去的十七年都不同。
从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早上粘在一起,晚上还粘在一起。
若是哪一日回来晚了,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在,纵然我看不见他,心里也满满当当。
想起从前,我笑喜妹和雷子。
今朝,自己也成了被取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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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河洛,离开了爹娘,离开了兄长,离开了小伙伴。
但喜妹雷子在、师父师娘在。
最重要的是,子言在。
他在哪儿,哪儿就有心安。
周子言,他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的安静带着怡然自得,我的热闹写满轻松愉快。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自由,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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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十来日,喜妹就会兴冲冲拿进来娘亲的书信。
好多时候,信里说的事,早已从子言那里听说过了。
每十来日,都要呼朋唤友,和子言在云间赏花吟唱。
架势大,不过是子玉和修玥常捧场,偶尔带了灵予、灵姝等人来。
几人玩笑说:“沾了嫣然的光了。若没有你,世子哪里肯让我们来搅扰。”
子言从不分说。
夫妻二人,齐了心,每每挤出时间,亲自打理。
花儿更艳,心儿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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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十来日,还要和子言去看看母后和子玉,陪她们坐坐,听她们唠叨。
知道子言一岁时的顽皮,三岁时的爱物儿,七岁时震惊朝野的“岁赋论”,十二岁时舌战多国使臣……
凡与他有关往事,都令我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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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不在的时候,我一小半的时间都在师父师娘那儿。
今儿去浣花溪听戏,明儿去琴台路吃老妈蹄花,后儿,坐在鹤鸣茶楼品茗……
子言空出时间来,去青城山和师父比脚力,去仙女湖划船赏日落,去涪县访古探幽……
我在南国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走,如蜜里调油,是再没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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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些许生活习惯不同带来的烦恼,也很快调整过来。
我总是休息得很早。
子言总在我入睡之后许久才钻进被窝,渐渐地我也习惯了,先美美地打上一个盹,再等着和他温存。
我总是醒得很早。
从前在鸡鸣之前已经完成第一轮练功,现在,却不敢轻易早早起身了。
子言的瞌睡太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而一旦醒来就不易再入睡了。
他却说自己而今已经睡得很好了。
也是,因为总爱折腾,人一劳累,睡眠胜过从前。
但仍 易惊醒。
知道和他总劳心有关。
因而,不得不调了安眠香,但如此一来,却也影响了我的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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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脚上的铁沙袋自然也不能经常带上了,那东西又硬又重,子言稍不留神就磕碰到。
练功的时间也不再一成不变,不断随着他的作息调整。
罢了,比起我得到的快乐而言,这些小小的不如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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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给他寄上腰扣,他“啊”了一声。
细细审视,恍然大悟,原来,腰扣紧了,得往外移一格了。
子言长肉了。
不觉看着他乐。
他不胜感慨,“多少御厨都没做到的,倒让你个小女子做到了。”
是啊,府里的饮食一向清淡,我来了,多了荤腥。
他每每早早放碗,见我还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开始还能忍,到后来,总是有些好奇地又夹上一筷子牛肉、羊肉、鸡肉……
而且,常常外出。
而且,夜里,又总是顽皮。
久而久之,吃得肉比从前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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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间的笑意多了起来,同去给母后请安,他总是抑不住地一边说笑一边瞧我。
有一次,母后忍不住叹气:“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深感不安,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在母后面前大大咧咧地说:“多谢母后,儿臣改日又来。”
事后也提醒他,他反笑我多事,“谁让你那么好看呢,没看够啊。在母亲那里有什么需要收敛的,她难道不知我对你的喜欢?”
拿他没了法子,再去母后那里请安,有时会故意找个借口离开一会儿,等他母子二人专心唠唠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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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喜妹和雷子的婚事摆上案头。
他俩的小院就安置在世子府不远,方便彼此照应。
三月,春分刚过,桃花率先打开了花苞,樱花也不甘示弱,此起彼伏地绽放,锦官城内外锦香气弥漫,好不舒爽。
世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卯时,喜妹早已梳洗整齐。
头上是小巧精致的八宝花冠,耳后是细长的金色流苏,流苏的一旁,坠了两颗通透的绿玉。
亲自为她穿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大红锦衣,再将云霞五彩的帔肩儿披上,一忽儿,看着娇羞可人的喜妹,竟红了眼。
倒是喜妹一如往昔,粉粉的小脸上那张一直没合上的樱桃小嘴开口说道:“小姐,我的好小姐,你的喜妹就要嫁给你的雷子啦。”
他们都是我的吗?
当然。
这么多年,我们情同手足。
他们陪着我长大,陪着我出嫁,今昔,是我,陪着他们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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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锣鼓声响。
雷子穿了喜庆的华服,骑了高大的白马,从世子府外左侧的街巷走了出来。
这一日的雷子格外英武,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光芒,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马儿还没走到世子府的大门,他人就下飞身下了马,小跑着过来,憨笑着从我手里接过盖了红头巾的喜妹。
那一刻,有了难得一见的腼腆,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里,鞭炮声起,两个人牵了手,款款从世子府的右侧向他们的小院走去。
不过十余丈的距离,他俩走得又稳当又甜蜜,看得一众人齐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