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蔑冷笑:“你们会驰援我二哥?我离开青州之时,早已和他达成共识。他已自知,除了自力更生,脚踏实地经营好青州和上饶,不会想着轻易扩张,更不会因为我在南国,便希冀有南国的援手。”
心里最后的一点念想被她的一席话击得荡然无存。
当下冷了脸,恶声恶气地回道:“周子言是你南国的世子,自然会为南国考虑,你大可放心,他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误了国事。至于我,你更不必惺惺作态。你我之间,再无任何情谊可言。”
沉吟了半晌,我终忍不住,下了逐客令:“以后无事,你我还是不要再见的好,我若一时不忿动手伤了你,只怕子言难堪。”
“嫣然,你若因此怪我,我无话可说。你不曾告诉言儿真相,我也要谢你才是。以后……就依你所言,我们不见就是。”
她一介皇后,如此委屈退让,本应令人心软,只是,一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个假相,越发令人生厌。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子言,也是为了自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在原地发愣。
身后传来青阳跪下磕头的声音:“娘娘恕罪。世子妃……”
青阳何罪之有?
我回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青阳身边,拉了青阳,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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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我自以为聪明,却被所爱之人的母亲嫌弃至此,四年了,对此一无所知。
不怪别人心狠凉薄,只怪自己眼拙心笨。
若将这样的难堪再说与所爱之人知晓,不过徒增他的烦恼和伤痛罢了。
再说,我和子言之间,隔着他的母亲,现在,还隔着他的父王和朝臣,哪里还能和睦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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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此次出征,我们之间又多了不少嫌隙。
我清楚地记得,去玉门关请战之前,我与子言那次并不愉快地交谈。
我要他以其子孙后代立誓,他日,但凡能够上位,无论任何原因都不得率先对我二哥出兵。
我的话音刚落,他的脸色骤变。
四目冷对,相对无言。
隔了半晌,他方从齿缝中恨恨地蹦出一句话来:“寒嫣然,你,不信我?逼我?”
硬着头皮,我说:“不得不如此。”
他低头愤懑了半日,铁青着脸,声音冰冷:“我周子言以子孙后代起誓,若我在位,无论任何原因都不率先对寒嫣然之兄寒皓然发兵。”
说完,掉头离府,彻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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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二哥分别前,他劝过我一次,说得极为委婉。
“嫣然,此次回去,你与世子好好解释解释。那日你悲痛至深,久久不肯松开雷子,世子的颜面很是受损。你身为世子妃,还是应当多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见我低头不语,他终是说出了口:“你和他还是早些有一个孩子才妥当,别由着自己的性子。爹娘兄嫂的仇,有哥哥我。”
我忍不住靠在他的宽厚的肩头,低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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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洛期间,雷子有一次无意间说漏了嘴,说世子殿下很不喜欢他将那日在朝臣中的窘迫如实地告知了我。
想来,他还那么在意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
只是,就算我没听到过程,难道,我还不能通过结果想象他的境遇吗?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周子言是受万民敬爱还是被群臣逼迫,都改变不了我们渐行渐远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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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我与他之间,早已不再开诚布公无话不说。
自从确认是母后下毒,两人再见之时,总是隔着沟壑。
因为,自那以后,我再不愿提及母后,更无心谈起那日真相。
最重要的,找各种理由再不进宫请安。
但凡他问及那日事由,我便会无由发怒。
这不加掩饰的鄙弃,却一直没有很好的解释,也让他异常苦恼和气闷。
看来,那个女人也不曾向自己的儿子坦承一切。
一想到我居然和加害自己的仇人拥有同一个秘密,只恨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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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之前,我从来都是鲜衣怒马,众星捧月,就连委屈都少到我不记得。
我的糟糕是从自己希望有一个孩子开始的,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走了下坡路。
一程比一程艰难,一路比一路悲催。
因为一直没有查清谁下毒、为什么下毒,我怀疑一切,却又痛恨这样整日莫名的疑神疑鬼。
以为那样担惊受怕已是难堪,没想到,真相才更令人不齿。
伤痛还不曾有足够的时间的复原,最在意我的师父师娘就出了意外,紧接着,最疼爱我的父母兄嫂惨死,最要好的伙伴惨死。
他们的死,都和我有关。
如果,我当初没有贸然行事,过后肯委曲求全,只怕现在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多年前的一次任性,给所有爱我的人留下了致命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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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洪至今逍遥,我若想取他性命,以世子妃之位恐难行事。
河洛的三皇子和幽泽的呼延灼,我也断不肯放过他们。
南国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二哥能自保,护住寒家血脉,已算是告慰了爹娘兄嫂。
他做他该做的,我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未来何去何从,须得早作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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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关战事没多久,修卫就将子玉和孩子送回了公主府。我从玉门关回来没多久,子玉就来了云间。
她好脾气地问:“我去世子府了,嫂嫂你如何住到云间来了?”
看着依然天真烂漫的子玉,不得不勉强一笑。人说爱屋及乌,恨呢?
我虽不恨子玉,却不愿面对她。
一起聊天,难免会提及她的母后,我能说什么呢?纵然保持沉默,也难掩自己的厌弃。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少见面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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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憔悴淡然,子玉又开了口:“嫂嫂可是累坏了?这河洛和幽泽甚是可恶,联手害了嫂嫂至亲……我和修卫未能及时回来宽慰哥嫂,嫂嫂可会见怪?”
我苦笑着摇头,我能怪她吗?
她和修卫的惦记在意已是难得。何况若不是修卫的及时维护,只怕子言和我还得受些煎熬。
“你还有哥哥和我们。嫂嫂放心,群臣好生糊涂,父王……也太纵容他们了,如何能不信哥哥和你?若是我在,定要当面好好地与他们评理,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天真率直口无遮拦。
一时间,我眼里多了温柔和怜惜。
好吧,周子玉,你今天温暖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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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显然也觉出我的缓和,她脸上温暖的笑意渐多了起来,“嫂嫂你好生休整,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对了,你和哥哥若是要去剑门关,记得把我也带上。”
“我们……要去剑门关?”我皱了眉头反问。
“我以为,你们休整之后会去。哥哥不告诉我,嫂嫂你肯定知道。”
我哪里会知道你们南国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叹了口气,笑了,笑得极为勉强,“好,我若要去剑门关的话,就与你同行。”
南国要与东夷国联姻的事,子玉难道不知?
我说:“你就快要有新嫂嫂了,说不定,你哥哥会带她去剑门关。”
子玉不屑地摇了摇头,“她去?她能帮修卫什么?还是嫂嫂你厉害。”
原来她肦我去,不过是因为我有用。
我的笑意更浓了,情绪却更低落。
一个有用之人都被弃如敝屣,若是没用了,岂不是该死?
一念至此,竟挂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