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温婉的笑容凝结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他叹息着,“我在做妈妈的工作,一直都在……”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扬眉笑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要买这个红被子。”看着那两只鸳鸯,我佯装快乐。其他的,多想无益。
我拉着他去挑花瓶。
“等工作室筹备好了,我教你烧瓷好不好?”他看着那些瓶瓶罐罐,拿起一只小小的瓷瓶。
我点点头,挑了一只大大的广口玻璃瓶。
路过家电区,陈烟去看电视。
“你还有时间看电视啊?”我取笑他。等工作室开张,他会忙得前脚贴后脚。许诺不在,很多事都要他自己去打理。他还会有时间创作吗?我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新作问世了。
“小朋友可以看啊!”他笑。
“哪来的小朋友……”我反应过来,咬着唇用力掐他的胳膊。他夸张地笑着,叫着,“谋杀亲夫啊!”好像,那个快乐的陈烟,又回来了。
“chEN!”一个声音颤栗地在身后响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惊愕地回头,更惊愕的是陈烟。
那女人脸色苍白,烈焰红唇,戴着一只硕大的圆形耳环。身穿chanel最新款的大衣,里面一件乳白色开司米薄毛衣,黑色紧身裤子,褐色的麂皮长靴。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里面的吊坠隐在衣领下。
陈烟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
夏可儿快步跑了过来,她身边站着一个面容干净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水磨蓝牛仔裤,白色球鞋。
“chEN!真的是你?”她狂奔而来,一把推开我,狂喜地站在他的面前。“你没有死?”她扑上去,紧紧地拥抱住他。
陈烟的手悬在半空,他焦灼地看着我。然后,他推开了那女人。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他低着头,拉着茫然失措的我,快速地离开家电区。
夏可儿快步跑着跟上来,她大声叫着,“陈烟!”泪水瞬间从她眼角滑落,像一场大雨,落在我心里,把我淹没殆尽。
陈烟定在那里,像一株瞬间枯萎的植物。
他,是她在战火中丧失生命令她伤痛欲痛不欲生的爱人!
那我,算什么?
夏可儿走到我身边,一双眼睛水雾朦胧,扬手就赏了我一巴掌。她眼里的怒火似要把我焚烧成灰。我踉跄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着。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我。
“你做什么?”陈烟用力推开那女人。“给她道歉!”
我擦去嘴角的血渍,冷笑着,“夏总,你认错人了。这位先生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请你给她道歉!”陈烟取出他的身份证,证实了她的莽撞,他逼视着她,绝不容忍她犯的错误。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你是不是改了名字?”那女人不死心地拽住他的胳膊,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但是眼前之人却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他冷漠,无情地推开她,握住我的手,推着购物推车,默然离去。
她身边的黑衣男子拉住了她。
汽车呼啸着驶在路上,开车的人沉默不语。
既然他不想解释,我又何必多言语。
靠在车座上,满心疲倦。
人生是困顿的。这世间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器皿,将我们所有的人罩入其中。像那只玻璃花瓶,透明的壁,阻挡了我们所有的人。每天都在狂奔突袭,却不过是徒劳,找不到出路。
“阿宁。”他叹息着,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用力挣脱他,冷清地道:“好好开你的车。”
“我有给你写EmAIL,你有没有收到?”他侧头望我。
“没有。”我冷冷地道。沉默片刻,我还是没忍住地问,“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宁宁……”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脖颈上挂着玉坠。我知道他紧张不安的时候便会如此。
“你不想说便算了。”我闭上眼睛,再不说话,头痛欲裂。
他将车停在院外,开了车门看着我下了车。然后把我推到门前,门上一个电子屏幕,映出我模糊的不辨悲喜的脸。繁复的缠枝大铁门嗒的一声开了。
“欢迎回家!”他笑着,眼里暖暖的,“我把你的照片录入门禁系统里,人脸识别,以后你不必担心自己找不到钥匙了。”我站在院子里,他打开后备箱,取出今天采购的物品,一袋一袋提进院子里,我提了袋子上楼。
“楼下用来做什么的?”我问,站在白色的楼梯尽头。厚重的门嗒地开了。
“楼下是我的工作室。”他提着那大红的被子跟在我身后,进了门。
“你是说,以后要在家里办公么?”我把胶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碗碟冲洗干净消毒放进碗柜,水果蔬菜肉类分类放进冰箱。
“怎么说呢?市区的房子不好找,还没定下来,我自然不愿意把工作都带到家里来做。但是有时候灵感来了……”他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在站在水龙头前冲洗着双手。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僵直,如一株被秋风吹掉所有叶子的枯树。
“最近,我会忙工作室的事,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如果晚上回来得晚,你先睡,不要等我。”
“我几时说要住进来了?”我推开他,甩着手上的水珠,进了客厅。“我在那住得好好的,我吃饱了撑得……”
“你那公寓不能再住了。”他那阴晴不定的睫毛下掠过一道光,他走进卧房,取出那火红的六件套,开始铺床叠被。
“为什么?”我不悦地瞪着他。
“我说了不能住就是不能住!你听我的就是了!”他霸道地道,不容分说。
我愤愤地拿起枕头砸在他身上,枕头掉在地上。我转身离开。
陈烟身上有些脾性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他有时候很无理取闹。但是偏偏,我亦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我和他,性格是如此地相似。执着,偏执,苛求他人,还有不可救药的道德洁癖。我不能容忍一丁点儿的背叛,一丁点儿都不行。我不知道在乍得,他和那个千金大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下了楼,在院子里转悠着。暮色苍茫。淡淡的霞光里现出一道楼梯,楼梯上是一扇门。我推门而入。空阔的空间,有一张超级大的工作台,原木的,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和随意放着的一些书,画纸。淡青的天光从六个窗户里漏进来,白色的窗帘飘忽着。窗台下摆放着一张布艺沙发,灰色的。我走了过去,陷在沙发里。
茫然无措地望着那空荡荡的空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所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