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昨天晚上下过一阵大雨，今天的天气风凉了不少。毕竟已经过了立秋节气，早晚的气温不再像六七月份那么高热了。孙阿姨早上给陆自明打过电话后，心情大好，步履轻盈地去逛菜市场。昨天晚上从乡下带回了一只土鸡、一些自家做的鱼圆和一些时新的菜蔬。今天到菜场又买了一条大鳊鱼，两斤排骨和一些牛肉。她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招待陆自明，明面上是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兰芳的辅导功课。她观察陆自明是尽心尽力地做辅导，而不仅仅是当做赚钱的手段。每次上课都是精心准备，耐心细致地讲解，不厌其烦。除了给她讲作业、考题、讲公式、公理外，还给她讲数学学科的名人典故以及数学的魅力和作用，有时还延伸到物理、化学领域，经常超时也毫无怨言。兰芳对这位小陆老师也是由了解到崇拜，由崇拜又转化为对数学的兴趣，她自我感觉提高了很多。最主要的，帮助她克服了对数学课的厌恶和恐惧。这些，孙阿姨都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一直想要表示一下感谢。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她跟谁都没有说过。其实自打陆自明上门来做家教的第一天，她从中介公司了解到基本信息，就开始注意这位年轻人。王梅芳今年20岁了，陆自明22岁，又是大学生，工作单位也好，年龄、学历和单位都很般配。经过这段时间的细心观察，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文化、懂礼貌、品质好，是个稳重靠谱的人。王兰芳经常和姐姐在饭桌上讲起小陆老师的学问如何好，满是崇拜之情。王梅芳也对这位小陆老师充满好奇，正好她今天开始调班，改上白班。孙阿姨于是精心挑选了这个日子，提前一天从乡下赶回来，专门请陆自明吃饭，想安排两个年轻人见见面，看看感觉，顺便详细了解一下陆自明的家庭情况。

    陆自明当然猜不到孙阿姨的心思。下班后，他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盒进口黑布林、一盒无锡阳山水蜜桃，花去四十多元钱。这么昂贵的水果原来不要说吃，连见也没见过。虽然有点心疼，但他明白作为一个社会人，这点礼物是必须的，不能让别人看轻了自己。买好水果，他径直骑车来到孙阿姨家。他一手拎着两盒水果，一手轻轻敲门。兰芳把门打开，一面拿拖鞋，一面朝里喊道：“妈！陆老师来了！”孙阿姨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听到赶忙迎出来。“孙阿姨好！”陆自明主动打招呼。

    “小陆老师来了，快进来坐！嗨，来吃个便饭还买东西干嘛！”

    “没有没有，刚才下班路上看见水蜜桃挺新鲜，顺路买的。”

    “那你先坐一下哈，我这边很快就好了！兰芳，你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姐姐应该也快到家了。陆老师，正好有道物理题我不会做，想请教您。”

    “没事，孙阿姨您先忙，我和兰芳聊会功课。”陆自明放下水果，换好拖鞋，进到小房间，帮助解答兰芳的物理题。

    大约十分钟后，王梅芳下班到家：“妈，我回来了。”

    “才回来呀，小陆老师都到一会儿了，在你们房间里。”

    陆自明已解答完物理题，正和兰芳闲聊学习情况，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出来。王梅芳刚换好拖鞋，陆自明只见一位少女大约一米六五的身高，穿一件白衬衫，外罩一条天蓝色牛仔裙，显得身材苗条修长，白净的脸庞上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肤光胜雪，眼波似一泓清水，淡雅出尘。不禁想起曹植《洛神赋》的句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陆自明一时竟忘了打招呼。

    “您是陆老师吧？经常听兰芳提起你。”王梅芳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哦哦，你好！我是陆自明。”他站在她面前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很后悔刚才下班没先回宿舍换一身体面些的衣物，自觉语气中带着羞怯的情绪，一时双手无意识地相互揉搓，有点拘谨起来。

    这时孙阿姨从厨房端菜出来，对王梅芳说：“让开点。怎么才回来，小陆老师都来一会儿了。”

    “哇，红烧大鳊鱼，真香！” 王梅芳说着马上要接过孙阿姨手中的菜盘子。

    孙阿姨说道：“先洗手去，我自己端！”自顾自放在了餐桌上。王梅芳看着陆自明，略带调皮地笑了笑，转身进厨房洗手帮忙了。陆自明傻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妈，家里的酱油用完了！”王梅芳在厨房里找寻。

    “哦，好像是没有了！”孙阿姨答道。

    陆自明在外面听到，马上接道：“那我下去买吧！”

    “不用不用，叫梅芳去就行！”

    “没事的，我去！”

    “下面的小店你找不着！那叫梅芳带你去！”孙阿姨说着，陆自明已经换了鞋准备出门。

    王梅芳也赶出来说：“那一起去吧，社区的小店不好找。”说着也换了鞋，两人一起出门。

    孙阿姨赶出来喊道：“买鲜上鲜牌子的哈！”

    “知道了！”陆自明和王梅芳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楼道之中回响很大，两人都觉有趣，不禁会心地笑起来。

    两人走出楼道单元门，王梅芳在前，陆自明略在后。

    “兰芳说你是理科大神，数理化样样精通么。”王梅芳找个话题闲聊。

    陆自明：“没有没有，谈不上，初中数理化很浅显的。兰芳跟我聊过，她主要是对数学的任课老师比较讨厌，连带着这门课基础知识都没搞懂。我看她逻辑思维能力其实不弱的，相信初三会有很大的进步。”

    王梅芳：“嗯，她也跟我聊过，说她们的数学老师姓沈，上课时总是照本宣科，就像一个复读机，她们私下给取了个外号叫‘沈宣科’。全班的数学课成绩都很差，被他带到沟里去了。家长们强烈反映，初三总算要换人了。”

    陆自明：“那就好。教学相长，遇到好的老师是很重要的。”

    王梅芳：“嗯，幸亏兰芳碰到你这个好老师。”

    陆自明：“不敢当，不敢当。都说师傅带入门，修行在个人。我的高中数学老师说过，我只负责把你们领到数学这个学科的门口，至于进不进去，看你们自己。糟糕的老师就找不到门，直接带沟里了。”

    “这么说，那你看来已经在门里了。”王梅芳打趣道。

    陆自明：“没有没有，我呢最多算是隐隐约约看到了数学的门，可是还没有入门。”

    王梅芳：“你这么谦虚，那像我们这种看来要学好数学连门都没有了，哈哈哈。”

    “不会，不会的，不会，怎么会呢？”陆自明急的有点语无伦次，王梅芳见他认真着急的样子，开心地笑起来。陆自明看着王梅芳如花笑靥，长发飘飘，一种少女身体似有若无的体香，使得心脏砰砰加速跳动。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不禁想到：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水乡，自古繁华，钟灵毓秀，才能养出这般水灵的女子！

    两人买好酱油回到家，只见已经摆了一大桌子的菜：红烧大鳊鱼、清炖土鸡煲、糖醋排骨、芹菜炒牛肉丝、油焖菱角、丝瓜炒毛豆、上汤菠菜，还有一道鱼圆汤。兰芳正在摆放碗碟，孙阿姨见两人回来，说道：“正好开饭了！”

    王梅芳问道：“妈，老爸呢？”

    “哦，他昨天说今天下午有个老客户叫他跑一趟长途，要比较晚回来了，不管他，咱们吃。”

    大家围桌坐下。孙阿姨问道：“小陆老师，喝点酒吧？”

    陆自明连忙说：“我不会喝酒的。”

    “男孩子踏入社会哪能不会喝酒呢？今天难得的，喝点吧。”孙阿姨说着不由分说给陆自明倒满了一杯白酒。

    “梅芳喝点不？”

    “妈，我不喝了。”

    “那我陪小陆老师喝一点，你们喝饮料吧。”说着自己也倒了小半杯白酒，梅芳和兰芳各自倒了饮料。

    “来，我们一起敬一敬小陆老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兰芳的辅导，兰芳自己感觉数学课有了很大的提高，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阿姨，这怎么敢当？您太客气了！是兰芳自己聪明好学，我不过是提点提点而已。”陆自明却之不恭，只得举杯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的白酒从喉咙直入胃里，又迅速蹿上脑门。

    孙阿姨说道：“昨天兰芳学校里来通知了，后天呢她们初三班要提前开课了，这样晚上的时间要做学校作业了，我想暑假的数学辅导课就先停一下。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小陆老师可不可以以后还是周末抽时间来辅导？”

    “哦哦，好的，孙阿姨，我没问题的。”陆自明点头答应。

    “那就这样讲定了哈！来来，吃菜吃菜！”孙阿姨殷勤地给陆自明碗里夹菜，“多吃点菜！”

    “妈，你慢点夹，人家陆老师碗里都盛不下了！”王梅芳在旁边劝道。“哦哦，小伙子要多吃点！”母女俩对答道。

    陆自明吃菜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孙阿姨夹菜的速度。

    “小陆老师，别客气哈！”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您别叫我老师了，就叫我小陆吧。”

    孙阿姨点点头，又问道：“小陆你是哪里人呀？菜还合口味吧？”

    “我是河宁人，菜很好吃，阿姨的手艺真的棒！”陆自明嘴里边嚼着边说道，左手还翘了个大拇指。

    孙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真会说话！”

    王梅芳：“河宁呀，那蛮远的吧？听说那边吃辣椒蛮厉害的！”

    陆自明：“嗯，离这儿一千多公里呢，吃辣椒还好，我可辣可甜，都吃得惯。”

    接着孙阿姨又是劝酒又是夹菜，把陆自明家庭情况也都顺着酒菜问了个清楚。

    “妈，你这是社区搞人口普查呢？”王梅芳在一边插话打趣道。

    “嗨，这不是没外人瞎聊嘛！”孙阿姨马上又找个新话题掩饰一下，“现在在房产公司里上班忙不忙呀？你们公司是城建委下属的那个房产公司吧？”

    陆自明：“嗯嗯，是的。工作挺忙的，我分在工程科，现在荷园小区项目上。”

    孙阿姨：“哦，那个小区位置好啊，听说今后要卖很贵的！”

    “嗯，是的。那个是要创国家级奖的重点项目，现在才刚开始打试桩，还没那么快卖的。”陆自明一边答道，一边看着王梅芳。她正和妹妹两人用深州话小声讲着什么悄悄话，兰芳看着他正窃窃地笑着。

    孙阿姨兀自不停地劝酒、夹菜、聊天。边吃边聊着，眼看第二杯白酒下了肚，陆自明喝得满脸通红，头开始有种晕乎乎的感觉。他高中毕业之前只寥寥几次喝过家乡农村自酿的水酒。大学四年和宿舍的同学有时打牙祭，倒是喝过各种不同的酒，没觉得哪种酒口味好喝，但也从没喝醉过，主要是大家的钱都不多。大红大紫的张信哲在歌里唱道：“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用词真是准确。醉也是需要买的，当时连醉也买不起，可以说，连喝醉的资格都没有。这么两杯大约半斤的高度白酒下肚，他开始真正体会到醉的滋味了。孙阿姨还要给他倒酒，他用残存的理智表示自己不能再喝。王梅芳也在旁边及时劝住了。他对这场饭局的记忆就到此结束，后来说了什么话、怎么散的场、又如何回宿舍的情形一概不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