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章

    刘积仁调岗后，市规划与建设局局长的位子始终空缺，由局党委副书记暂代主持工作。这个岗位是市级机关部门里炙手可热的权力宝座，据说盯牢的人很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坊间传闻有好几个热门人选：城区区委副书记、区长王显国，跟着常务副市长的市政府副秘书长楼冠中，市国土局局长肖永良......全部是神仙打架，个个传的有鼻子有眼。许多人化身地下组织部长，流传着不同的人选版本，说的煞有介事。每一个版本，总有一批拥趸和市场，传得沸沸扬扬。

    三月下旬，建设局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到会宣布，市政府副秘书长楼冠中担任市规划与建设局党委书记、局长。靴子终于落地，一切尘埃落定。

    陆自明认识楼冠中，在当村镇处处长的时候曾参加过两次他组织的市政府协调会。当时他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跟着常务副市长，分管协调城建、交通、水利以及安监等领域。虽然认识，也仅是两面之缘，彼此印象都不深。

    四月下旬，楼冠中到市建筑业管理局开展工作调研，政治处主任沈铮方和局办主任江启辰陪同。建管局全体干部，质监站、造价站班子成员参加。陆自明代表建管局做工作汇报，质监站、造价站也分别汇报。汇报稿陆自明亲自操刀，他让周聿杰把原来建管局的各类工作总结拿来，又修改了一些最新的数据，整个汇报材料全部重新来过。这是与新的一把手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也是一次重要的表现机会，陆自明不敢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写了一篇自认为十分满意的汇报稿。

    在听取工作汇报后，楼冠中作了讲话。充分肯定了建管局在推动行业发展方面所起的牵头拿总作用，对下步工作提出了要求。临走时，徐晟光和陆自明走在楼冠中的身旁，楼冠中拍拍陆自明的肩膀，微笑道：“小陆局长稿子写得不错嘛！”

    陆自明赶紧答道：“没有，没有，都是徐局长把关修改的好！”

    徐晟光也打了个顺风板，说道：“楼局，小陆是我们局里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很优秀的，还到建设部挂过职！”

    “哦，最年轻的正科我知道，沈主任给我的干部花名册里我看到了。去建设部挂职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信息我不掌握嘛？”

    沈铮方连忙解释道：“楼局，小陆挂职是二00七年到二00八年好像，当时市委组织部分配的名额。这个信息在他个人的《干部基本情况表》里有体现的，花名册里看不出来。”

    “对，沈主任记性真好。我是07年9月到08年8月在村镇司挂职的。”陆自明补充道。

    “那正好，下个月我要去一趟建设部，想拜访几位司局领导。村镇处宋处长也跟我在反映，今年的国家村镇专项资金下拨也要去争取一下，你到时陪我一起去！”楼冠中说道。

    陆自明赶紧点头答应。

    楼冠中顿一顿，又说道。“哦，徐局长，你同意不同意啊？”

    “楼局，您开我玩笑呢！我们都是你的兵，随时听候您调遣！哈哈哈！”徐晟光忙不迭地说道。

    楼冠中这段时间密集调研完下属单位，对规划建设局的管理体制颇觉不满。房管、城管、建管三个二级局的设立，实际上相当于中央分权，作为建设局的一把手，实际权力被削弱。他一直是比较强势的领导，当过市水利局局长，喜欢把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现在许多事必须通过二级局去实施，县官不如现管，建设局直管的权力其实就很有限。建设局机关本部只剩下办公室、政治处、计财处、法规处、规划处、村镇处几个处室，除了综合处室，其实直管的就只有规划和村镇两条线。这让他心里很不爽。

    刘积仁当年推行的机构改革，很大程度就是要权力分流。他认为，作为建设系统的首脑机关，应该把精力集中起来，着力做好城乡规划、建设和重点工程项目推进，这是规划建设局的拳头产品。集中力量办大事，不分散精力。其他的行业管理和日常管理职能下沉到二级局，以他们为主去负责管理。同时，三个二级局的成立也为建设局争取到三个副县处级单位，对领导干部职数来说有所增加，也为以后干部的调整交流增大了腾挪余地。但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楼冠中并不认同这种理念，他萌生了重新机构改革的念头。

    晚上，章哲立请吃饭，上次聚餐他没参加，主动约了今天的晚餐。

    酒桌上，江启辰对陆自明说：“楼局长对你那天的汇报材料赞赏不已，回去后还夸你材料写得好！”

    陆自明谦虚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写的，都是大家集思广益的结果！”

    “哈哈！自明你就别谦虚了。写稿子不是打群架，人越多越好！这个只能是自己耐住寂寞，慢慢熬。”江启辰笑道。

    “大哥，问你个事，楼局长跟那个聚力建设的陈晓明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那天陈晓明叫王总和我吃晚饭，居然把楼局长叫出来了。酒桌上看起来，两人关系很铁么！”章哲立问道。

    江启辰略加思索，说道：“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楼局长原来一直是市政协委员，听说这个陈晓明也混了个政协委员，说不定两人在政协开会熟悉的。”

    陆自明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颇感震惊，楼局长怎么会跟那种下三滥的人混到一块呢。随口问道：“哲立，陈晓明请你们集团领导干啥？”

    “嗨！这种人精，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啦。这两年我们集团开发的业务公开发包，聚力建设基本没有中过标，也从来不请我们吃饭。这不最近，集团承担的全市最大的安居保障房项目--春晖苑要准备启动了，他么苍蝇闻到腥味就盯上来！我是听王总讲的，本来他不打算答应的，后来是楼局长打电话，才带我一起参加的。”章哲立激动地说道：“这么多年，咱是第一次跟局里的老大坐一个桌上喝酒吃饭！跟做梦一样！”

    章哲立洋洋得意，沉浸在跟权力核心接近的快感之中。陆自明思前想后，还得关照提醒他一下，思忖片刻，悄悄说道：“哲立，这个陈晓明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深州城里的流氓大亨么！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千万当心！他没有底线的！”

    “放心，放心，陆哥。咱兄弟现在也不是当年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了，我心里有数的！”章哲立满不在乎地说道。

    陆自明还想交代点什么，见他这个态度，嘴巴嗫嚅几下，终是没有开口。

    五月中旬，陆自明陪同楼冠中一起到国家建设部拜访，同行的还有江启辰和新任局村镇处宋处长。

    接到任务陆自明提前做了对接。楼冠中此次想要拜访村镇司、计财司以及建筑市场司，村镇司这边陆自明联系了朱豫东副司长和黄立诚，市场司找了范瑾瑜，她满口答应。跟罗司长和张展宏副司长都做了汇报，还主动帮助联系了计财司庄长宁副司长。由于陆自明和范瑾瑜提前做了合理安排，因此楼冠中的建设部拜访之行十分顺利。先到村镇司刘亚芳司长、朱豫东副司长处拜会，又到小城镇建设处拜访。司里的人事有些变化，综合处的胡处长提拔到法规司担任副司长。赵毅转任综合处处长。黄立诚被提拔为小城镇建设处处长。钱正熙仍然担任副处长，李向东被提拔为副调研员。之后到建筑市场监管司，范瑾瑜陪同分别到罗司长和张展宏副司长处拜访，又陪同到计财司庄长宁副司长处拜会。从下午两点半一直走访到四点半才结束。

    晚餐安排在航天桥附近的淮扬菜馆，村镇司里朱豫东、黄立诚、钱正熙、张庭光、李向东五人参加，市场司张展宏副司长和范瑾瑜参加，加上楼冠中这边四人，一共十一人。陆自明定了这里最大最豪华的一号包间。今天下午的工作拜访十分顺利，楼冠中很满意，陆自明也舒了一大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晚餐又有两位副司长作陪，部里的领导和兄弟们面子是给足了。

    楼冠中也感到倍有面子，这毕竟是自己作为建设局一把手，第一次到部里来拜访。能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见到这么多司局领导，是很不容易的。下午沟通一圈下来，深州今年的村镇建设专项资金安排应该能与去年基本持平，这已经很好。去年八千万的数字创下了一个历史新高，今年能保持就是胜利。晚上自己做东，又有两位副司局级领导作陪，必须好好表现一番。他给江启辰打个眼色，江启辰连忙把事前准备好的信封，毕恭毕敬一人一个递上去。在座的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地接过。酒更加大杯大杯喝，开怀畅饮。

    这种饭局陆自明是最累的，几乎杯杯酒都逃不掉，永远是两边的话题之王。部里和局里的领导们说来说去，最终一不小心还是讲到他，酒是一杯接一杯的下。陆自明今天心情舒畅，也喝的十分快意。酒桌上朱豫东和张展宏两位副司长都对自己赞不绝口，司里的几位兄弟们更不用说，“陆局”、“陆处”、“陆哥”不同的称谓满天飞，陆自明十分受用。

    晚上九点多，酒宴散场。今晚大家喝得很尽兴，江启辰去买单后告诉他，晚上白酒人均七两。这是令人咋舌的成绩单，这样算下来，楼冠中和自己两人肯定要接近一斤了。楼冠中老官僚，久经沙场，斤把白酒下肚并没有喝醉，看不出太大变化。这点量对陆自明来说本来已是极限，但今天心情畅快，喝酒状态出奇的好，居然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黄立诚老早就和陆自明约好了二场。好朋友许久未见，现在二人岗位都有了新变化，心情都甚佳。用黄立诚的话说就是：“杜甫是白日放歌须纵酒，咱们是夜晚纵酒必放歌！”颇有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气！他现在新任小城镇建设处处长，也希望搞点团建，拉近拉近和同志们之间的距离。陆自明当然是最好的纽带，其他人请客唱歌，钱正熙和李向东两个基本不去，但是陆自明的面子他们会给。

    散场后，先送走两位副司长。江启辰打算先送楼冠中回房休息，再过来赶二场。楼冠中不要他送，执意要自己走回去。“你们陪部里的年轻同志再去活动活动！天气这么好，我自己走两步醒醒酒！”

    这样江启辰、陆自明和宋处长，与黄立诚等四人分两辆车来到朝阳区天上皇宫唱歌。来之前，江启辰就跟陆自明说过两回，带自己去北京好玩的地方开开眼界。陆自明笑道：“大哥，只要你的腰包够鼓，在京城那都不叫个事！有钱您就是大爷！哈哈哈！”

    “钱不是问题！只要有发票，一律都可以处理！哈哈哈！”江启辰也贫嘴道。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往天上皇宫方向行驶，还没到就感到晚上的情况不对劲。出租车司机说道：“前面好像临时交通管制了，你们在这儿下车吧，开不过去了！”

    “在这里下车？离目的地还老远呢！难道让我们走过去？”黄立诚说道。

    “那没办法，前面有交警指挥的，让前边调头了，你们只能这里下，算是最近的了！否则拐一个大弯，情况还是一样！”驾驶员说道。

    “算了！那就下来走几步吧！”陆自明说道。但是心里也在纳闷：这么远就交通管制了？还有这等事？陆自明、黄立诚来这里许多次，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都是开到门口下车的。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陆自明、黄立诚以及后一辆车的江启辰等先后下车，往前头走过去一段路，发现灯光闪烁，人群拥堵。坏了！肯定是出事了！

    再往前，才发现是警灯在闪，道路上停满了大大小小十几辆警车，难怪要交通管制。大批警察把天上皇宫团团围住，老远就拉好了警戒线，有一些群众围在警戒线外看热闹。一群男男女女陆续被从里面带上警车大巴。陆自明、黄立诚等人呆立当场，这个场面太震惊了！庆幸今天晚到了一点时间，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站了半个多小时，陆自明、黄立诚和江启辰等人悻悻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