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七章

    二0一一年到来了。去年中国经济首次超越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站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今年是第十二个五年计划的开局之年，也是建党九十周年，二0一一注定成为不平凡的一年。中华民族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在伟大复兴的征程上阔步前行。

    元旦过后，陆自明投入繁忙紧张的工作中。今年的春节比较早，2月2日就是除夕。因此，元旦一上来，各个建筑工地的农民工讨薪高潮很快到来。前面还是个别项目零星农民工上访，每天有两三拨人，基本由质安科和市场科进行处理，不用陆自明出面协调。

    愈近年关，情况愈演愈烈。到了大年二十七那天一早，局里来了上百号农民工，建设局大院里被堵得密密麻麻，连进出的大门都被堵牢。陆自明不得不出面，先把大批民工请进会议室，耐心听他们的诉求。一大批农民工聚集在一起，群情激奋，大喊：“给我们工钱！”“我们要回家过年！”“你们政府是干什么吃的，欠钱不付！叫你们领导出来！”“不还钱我们就不走了，留在这里过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混乱。

    陆自明指挥综合科、质安科和市场科的工作人员，先给每位农民工兄弟泡茶水。在他的心里，还是很同情这些漂泊在外的打工人，遭遇这样的困境，集体上访实出无奈。不管怎样，先喝杯热茶，缓解一下他们的情绪。

    陆自明走到会议室中间，大声说道：“各位弟兄，你们先喝口热水，有什么事慢慢跟我们说，我们肯定帮你们协调解决！”

    朱立明站在他身旁，说道：“这位是我们建管局的陆局长，他就是领导，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会帮你们维护合法权益的！”

    农民工听说领导出面了，情绪渐渐平息下来，都坐在会议室的座位上喝茶。

    陆自明也坐下与他们对话：“你们是哪个公司，哪个项目的？”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听不清。

    “让你们管事的说话，其他人不要说话！”周聿杰大声说道。

    一个脸庞黝黑，浑身晒的像个“酱味蛋”颜色的班组长说道：“我们是聚力建设集团工地上干活的，是白象镇大秦纺织新建厂房项目上的。”

    大秦纺织是全市工业龙头企业，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外贸订单充足，产能不断扩大，听说正在筹备上市。去年，他们又在春湖新区白象镇新建了八万多方的厂房，由聚力建设集团中标施工，这一百多号工人就是该项目上的农民工。

    “白象镇的工业厂房，那属于春湖新区管理的，你们有没有找过当地政府部门？”陆自明问道。

    “找了，镇政府、新区建设局去了七八回了。他们一直骗我们正在协调解决，但是工资一直拖着没付。今天都大年二十七了，再不发钱，这么多兄弟们怎么回家过年？”“酱味蛋”大声说道。

    “今天如果你们再不帮我们解决，我们就不走了！明天不行就去市政府上访，再不行就去省里！”另一个班组长态度坚决地补充道。

    “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请相信我们会帮你们解决！但是情况总要让我们了解清楚，否则怎么发钱？你们有几个班组，工资清单都有哇？”陆自明问道。

    “酱味蛋”说道：“我是泥工班组的，人最多，大概有六十几个工人。其他还有钢筋工班组、木工班组和油漆工班组，一共一百来号人呢！工资清单都有考勤的，现在承包大老板跑掉了，打电话手机关机，去找聚力公司，他们说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不管，让我们找承包老板，相互推脱。现在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政府！”说着，掏出一叠折的旧巴巴、脏兮兮的纸张，上面有农民工花名册以及每天的考勤记录，承包老板也在上面签字认可。其他几个班组长也都掏出一叠纸张，情况大同小异。

    陆自明仔细看了资料，情况基本属实，的确是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他对身边的市场科科长王选中说道：“王科长，你马上联系一下聚力集团陈晓明，企业是用工主体，他们不能躲，必须出面解决！”

    又扭头对周聿杰说道：“周科长，你去跟春湖新区建设局了解一下情况，建设单位大秦纺织的工程款有没有支付到位？建设单位有按合同支付工程款的义务和责任，施工企业有支付农民工工资的义务和责任！”他突然想到大秦纺织是王梅芳老公的产业，心神一阵荡漾。他并不想与王梅芳扯上什么关系，但愿不要因为这种事跟她当面对峙，那个场面实在不敢想象。

    王选中和周聿杰立马去打电话。他想想不放心，抄起电话给李哲中打了一个电话：“哲中，这么个事......”

    李哲中对这个事情很清楚，听他说完，说道：“陆哥，是这么个事，镇上把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都叫拢一块协调过，但是大秦纺织的确按合同支付了工程款，问题还是出在施工单位身上。我们镇政府管不着他们，他们就是拖着不付。这个事我们向新区管委会也写了信访情况专报。”

    陆自明心里基本有数。过了一会，周聿杰过来小声说道：“问过了，新区建设局说大秦纺织的工程款全部按照合同支付到位了，跟业主单位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聚力建设的责任，他们也协调过好几回了，但是施工企业不配合，他们又没什么抓手，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哦！”两边情况相印证，陆自明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跟王梅芳对峙了。

    这时王选中也过来汇报道：“陆局，跟聚力建设联系过了。陈晓明态度很不好，他说这个事跟他企业无关。这些农民工是承包老板找来的，他跟他们不发生任何联系。有什么事情找承包老板去，谁叫他们干活的就找谁！”

    “tmd！他懂不懂劳动法？承包老板是自然人，实际的用工主体就是聚力公司，他逃得脱干系？笑话！把他叫过来，让他出面解决！”陆自明忍不住爆了粗口。

    王选中又去打电话，过了一会过来汇报道：“陆局，这个陈晓明说他出差在外面，说派一个工程部经理过来。”

    “来个中层干部顶什么用？真金白银的他拍的了板吗？这都大年二十七了，他出的哪门子的差？狗日的！”陆自明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电话，拨通了陈晓明的手机：“陈总，现在你们公司大秦纺织项目上一百多号农民工堵在局里，你作为企业负责人还是要过来当面解决的，否则影响政府机关的正常办公嘛！”

    “陆局，这个事情我们也很冤枉啊。公司把项目包出去了，跟他们签了协议的，责任由他们自负。企业也没有拖欠承包老板的钱，现在他拍拍屁股躲起来，让企业再给他垫付工资，我们不是冤大头嘛！陆局，你也要帮我们企业说说话啊！”陈晓明诉苦道。

    “陈总，这个事情既然出了呢，肯定要面对。一百多号人集体上访，要是事情闹大，大家都不好收场。还是辛苦你到局里来一趟，跟下面的工人好好协商，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哎呀，陆局我这几天真的不在深州呢！要么我叫关总来一下，她也可以代表公司的！”

    陆自明挂掉电话，心里对陈晓明的软调皮恼火不已：这种黑心商人，践踏法律，毫无底线，真该千刀万剐！

    直到中午，关小芬才姗姗来迟。陆自明见她带了公司的两位同志一起来，交代她跟农民工好好谈，尽量今天把问题解决掉。然后和建管局的同志们轮流去食堂吃中饭。关小芬显然是得到陈晓明的授意，到现场还是坚持老一套说法，让农民工自己联系承包老板，他们的工资与公司无关。双方谈判破裂。农民工群体已经很不耐烦，情绪激动。

    陆自明刚到食堂打好饭，还没扒两口。周聿杰电话来了。

    “陆局，你赶紧过来一下。聚力关总跟农民工大吵一架，现在民工情绪激动，扬言要上街堵路呢！”

    陆自明立即丢下碗筷，赶回会议室。这时农民工们已经走到大院门口，浩浩荡荡一百多号人骂骂咧咧，准备上街堵路。

    陆自明抢上前去，拦在队伍的前头，大声喊道：“大家听我说！做工拿钱，天经地义。你们按照程序来讨薪，政府机关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但是上街堵路，扰乱公共秩序，是违法的！大家千万别冲动！都回去，你们的事情，我今天一定帮你们解决！”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农民工听他这样一说，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酱味蛋”大声说道：“陆局，你的话我们听的进！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们企业完全在耍无赖，就是要赖掉我们的工钱！大家出来打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家里就等着这笔钱养家糊口，给孩子过年、交学费！他们这种企业还有一点良心没有？！”

    “既然大家信得过我，那就听我的，先回去，坐下来谈！我来帮你们谈！”陆自明喊道。

    “好！陆局，我们信你一回，再不行我们就去市政府上访了！”“酱味蛋”说道。

    农民工们又被劝回到会议室。关小芬等人却不见了踪影。陆自明怒火中烧，先是打电话给关小芬：“关总，你人在哪呢？”

    “陆局，我先回公司了啊！公司里有点急事！再说跟那帮泥腿子也说不通，坐在那里他们也不听，非要闹事，让他们闹去！”关小芬说道。

    陆自明冷笑两声道：“呵呵，关总，这就是你们聚力公司的态度吗？”

    “那个承包老板跑路了，叫我们公司怎么办？总不能凭他们手头几张白条就付钱吧？”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企业是用工主体，你们这样以包代管，一包了之，法律责任是跑不掉的！也请你转告你们陈总，今天这个事不解决好，我立即动用你们公司的农民工工资保证金，先支付，平息事态，然后再处罚你们聚力公司！”

    “陆局，您息怒！我回去再跟陈总请示一下哈！一定配合解决，一定配合！”关小芬见陆自明动了气连忙赔罪道。

    “你告诉他，我等到下午三点，如果你们公司还是没有一个态度，拿不出解决方案，我就这么干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陆自明严肃地说道。

    挂掉电话，陆自明对农民工说道：“大家都听到了，等到下午三点，大家再耐心等一等！”

    听到这么说，农民工都安心在会议室里等待。

    下午两点，聚力公司派了个工程部经理过来，到会议室里跟陆自明打招呼：“陆局，我们集团陈总说了，这些农民工兄弟的钱由公司来付！但是要到公司财务上办手续！这么多现金不方便。”

    这话倒在情理之中。陆自明说道：“这个没关系，只要你们公司有解决的态度就行！”

    陆自明跟大伙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吧，聚力公司准备给大家付钱，现在跟他走，到公司里拿钱去！”

    工程部经理说道：“对对对！大家跟我走，到公司去解决！”

    “酱味蛋”说道：“陆局，那我们先跟他去了！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他们解决不好，或者再骗我们，我们还是要来找你！”

    “放心吧！我就在这里，跑不了！”陆自明说道。

    晚上，南方建设集团请建管局中层以上干部吃饭。下午这桩农民工纠纷得以顺利解决，大家心情都格外轻松。

    去年南方的建筑幕墙一级资质，通过陆自明打招呼顺利批下来，沈南方很高兴，酒桌上端着一个扎壶硬要跟陆自明干完。

    沈南方说道：“小陆局长，去年公司的幕墙资质多亏你的帮忙！你一个电话，省我们多少事！这年头，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啊！感谢，感谢，这杯酒我敬你，表示我的态度！”

    陆自明并不想在这种场合突出自己的位置，徐晟光这个人器量不大，没事惹得他不高兴，没意思。连忙推却道：“沈总，使不得！这个事么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徐局长一直教导我们，要帮扶企业，扶优扶强。没有企业的发展哪里来行业的发展？这点小事，不值一提！您呢是前辈，我酒量不好，不敢喝大杯！要么还是小盅么好了！”

    沈南方不从，一定要用扎壶喝，说道：“陆局啊，这杯我敬你的，你随意，我扎壶干完！”

    徐晟光很得意，这种事情么，干活是下面人的事，功劳么算自己头上，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他很高兴。说道：“小陆，沈总是行业的老前辈了，这个扎壶我看你还是要干掉的！”

    陆自明无奈，只得拿起扎壶说道：“既然徐局长发话了，我就勉为其难，这一扎我喝了。不过就这一扎哈，再要拿大杯喝，我就‘现场直播’了！”

    说完两人扎壶一饮而尽。

    南方集团总经理秦中福绕着酒桌，送上一份年节礼卡，徐晟光早已惯看秋月春风，面不改色信手接过塞进裤兜中。大家也都欣然笑纳。

    徐晟光举杯说道：“来，我们建管局全体同仁一道敬一敬南方建设集团！感谢他们为深州建筑行业做出的贡献！”

    大家齐举杯干完。

    这时，周聿杰的手机响了。他站到旁边小声接听，过了一会儿，神色慌张地过来报告：“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