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掌柜顿觉蹊跷,小舅子金二喜掩饰住慌乱,忙安抚道:“姐夫,如今秋老虎正盛,大家都不愿出门,等下午凉快些就好了。”
秋老虎?
丁掌柜看了眼屋外的阴天,又看了眼自己多加了一件的单衣,慢慢沉下了脸。
他好歹经营了几十年酒楼,岂是轻易能被糊弄的,蹙眉道:“你将账本取来我看看。”
金二喜心里一咯噔,额头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支支吾吾半天,实在没法了,才不得不将账本取了过来。
见近几日营业额呈断崖式下降,丁掌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眼看向小舅子:“怎么回事?”
金二喜见事情再也藏不住,哭丧着脸道:“姐夫,我真是啥也没干,都怪那鸿宾楼,突然推出了好几样新菜式,简直香得出奇……”
他说着还回味似的咂吧了几下嘴,嘴角那颗黑色大痦子上的长毛,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丁掌柜脸色铁青,沉声骂了句“憨货”,又给了后厨很少露面的伙计一角碎银,让其去鸿宾楼将新菜品都买了回来。
片刻后,看着面前红润油亮、香气扑鼻的几碟菜,丁掌柜陷入了沉思。
作为竞争对手,他对鸿宾楼厨子们的厨艺可谓是了如指掌,然而眼下这几道菜的路数,着实让他看不懂。
既算不得精致,食材也极为普通,若非要夸一夸,这红艳艳的色泽倒是诱人食欲。
金二喜还当他不知先吃哪道菜好,指了指口水鸡:“姐夫,这道好吃,滋味足,香!”
而后又指向凉皮:“这个也不错。”
虽说不是肉菜,却深得他心。
丁掌柜瞥了他一眼,哪个都没选,面无表情夹了一筷子绿凉粉。
香!
又辣又香!
这种辣不同于茱萸的辛辣,是一种陌生而又霸道的香辣,搭配着蒜泥和香醋,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而凉粉嫩滑爽弹的口感,也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再蘸以红油汁水,一口下肚,好似草木初绽,又似烟花盛开,无论是口腔还是肚腹,都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他原以为这是掺了菠菜汁的豆腐,尝过才知不是。
豆腐绝无这样滑嫩的口感。
见自家姐夫陶醉的眯起了双眼,金二喜也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还别说,这几日他天天偷摸让人去鸿宾楼买新菜,怎么吃都吃不腻,尤其是那口水鸡和卤味,他一次能吃四大盘。
尝过凉粉,丁掌柜又逐一去尝其他菜,接着便是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同孙掌柜一样,作为多年老饕,他也很快便发现了辣味菜品的关键——红油。
他用筷子尖不断点蘸品尝,却怎么也分辨不出这辣油该如何调配。
而卤味比之红油,又是另一种奇妙滋味,独特的酱汁深深渗透食材,让人欲罢不能,却也尝不出用了哪些佐料调味。
从后厨叫来厨子,厨子尝了数次后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掌柜的,我能力有限,实在仿制不出来。”
丁掌柜顿时泄了气。
难道数十年的针锋相对,就这么轻易败了?
他实在不甘心!
金二喜见姐夫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缩了缩脖子,借着要盘账的由头,忙溜进了后院。
店小二便在这时凑了过来。
“掌柜的,其实咱们镇上最先卖凉粉和凉皮的,是一位农家小娘子,并非鸿宾楼,小的怀疑,就连那口水鸡、蒜泥肉,还有卤味,都是那小娘子的主意。”
“当真?”丁掌柜满眼怀疑。
“咱们镇上好多人都晓得,那小娘子在镇口包子铺外摆摊,最先只卖凉粉,后来又加了凉皮,凉粉便宜实惠又好吃,凉皮倒是贵一些,但滋味更好。”
他说着压低声音:“小的不敢瞒您,前些日子,那小娘子还来咱们店里推销,不巧您不在,二掌柜就将人给撵走了……”
店小二承认他有私心,谁让金二喜成天骂他跟骂孙子似的,眼下能告他一状解解恨也好。
果然,丁掌柜闻言,一张脸顿时黑得宛若锅底,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快,带我去见见那位小娘子!”
店小二忙拉住他:“掌柜的,那小娘子只在上午摆摊,此时人早走了。”
丁掌柜这才停下脚步,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叹自己病得不是时候,还是叹有个拖后腿的灾舅子。
越想越气,丁掌柜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待气息平稳后,他朝着后院大喝一声:“金二喜,你给我滚出来!”
南溪村。
许樱桃换上姜氏为她赶制的新衣裙,笑得眉眼弯弯。
柿色棉布衣裙没有任何繁复装饰,只用更深一些的石榴色在袖口、领口、还有衣襟边做了掐牙,她穿上后,宛若田野里初绽的野花,热烈、蓬勃、极具生命力。
“大嫂可真好看啊。”谢梨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流露出只有在面对大鸡腿时,才会出现的神情。
许樱桃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直言谢梨有眼光。
原身本就不丑,就是从前瘦脱了相,如今虽算不得多漂亮,但至少两颊不再凹陷,气色也日渐红润起来。
姜氏点头附和:“吃肉确实补身子,脸总算圆了些,好看。”
唯有谢柏端坐在门口,专心致志地剪着辣椒并收集辣椒籽,然而他的余光总是不经意地飘向一旁,落在身着新衣的许樱桃身上。
大嫂确实很好看,他心想。
周婆子便在这时候登了门。
原本老太太脸上带着怒容,一见许樱桃穿了新衣,顿时笑得慈祥又和煦:“我们樱桃确实好看,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新衣服一穿,立马就不一样了!”
又问姜氏:“这颜色的料子,镇上还有没有?”
得到肯定回答后,周婆子点点头:“成,下回赶集,我给燕儿也买上两匹做嫁妆,这颜色可真衬气色。”
许樱桃笑盈盈问道:“阿奶,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婶子和燕儿她们呢?”
周婆子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有正事,忙正色道:“樱桃,那徐二赖,这些时日是不是一直没老实给你交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