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桃着实未曾预料到,即便身为寡妇,竟也无法逃脱被催婚的命运。
况且上下两辈子,她都从未想过恋爱结婚。
初时穿越到此地,她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寡妇身份而深感庆幸,这意味着她不用每天吭哧吭哧伺候全家,还得噗噗生娃。
如今有屋有田又有钱,她是疯了才要嫁人。
虽然明白姜氏没有坏心眼,其观念不过是受限于时代的认知局限,毕竟到了现代,众多在婚姻中饱受折磨的女性,仍会不自觉地催促女儿进入婚姻。
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扭转姜氏这一固有思维。
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人的观念总会改变。
还不及许樱桃拟好措辞,谢梨已猛地推开门,带着一阵风冲进屋内,抱着她的腰就开始嚎啕大哭。
“大嫂,你别走,别嫁人,我不要你走,二哥也不让要你走!”
明明天气已经寒冷,小姑娘却哭得满头大汗,发丝与泪水交织,糊满了脸庞。
许樱桃的心顿时软成一滩,忙掏出帕子给谢梨擦拭。
“阿梨不哭,大嫂不走,这里永远都是大嫂的家,大嫂哪都不去。”
言罢,她的目光转向姜氏,语重心长道:“娘,以后这样的话,您就别再说了。我改嫁之事,绝无可能。
就算退一步讲,咱们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如今又添上了商户的身份,那些我看得上的人家,未必会瞧得上我。
而那些我看不上的,就算我嫁过去,也只是白白给人家送上一份家产,我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见姜氏的神情有所动容,许樱桃趁机进一步劝说:“况且,娘您也为人妇、为人母,其中的艰辛,您自然最清楚,您回想一下,那些您从小见过的女子,哪一个在成亲后,还能过上舒坦的日子?如若您真的心疼我,就别让我硬讨苦吃。”
姜氏的身体猛然一颤。
一股战栗感从脚底升起,迅速席卷全身。
是啊。
明明她在无数凄风苦雨的日子里,一遍遍质问过上天,为何要生而为女子,又为何要嫁做人妇。
明明在遇到大儿媳之前,日子苦得好似拌了黄连,若非为了几个儿女,她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明明自小见过的众多女子,无一不在成亲后迅速枯萎,眼中只剩下怨毒和不甘。
也不是没有嫁得好的,但那简直少得可怜。
可,即便如此,她竟然还愚蠢地想要劝大儿媳改嫁。
她这分明是将她推进火坑!
姜氏瞬间捂脸痛哭起来。
她哭自己,哭她姐姐,哭每一个方才闪过她脑海的妇人。
哭她们同为女子的悲苦命运。
许樱桃愕然。
难不成她话说太重,把人给吓着了?
否则姜氏怎就哭得肝肠寸断?
许樱桃最怕别人哭,可姜氏是她惹哭的,她又不能袖手旁观,只好柔声安抚道:“娘,别哭了,我方才语气有些重,我向您道歉,只是改嫁这事,您往后千万别再提。”
这是她的底线,她忍不了。
姜氏却是一把攥住许樱桃的手,哽咽道:“别怕,娘是哭自个儿,好孩子,娘知道错了,往后绝不再提半个字,今日是娘不对,该道歉的人是我,娘糊涂,对不住你。”
幸好大儿媳那如当头棒喝的一番话敲醒了她,否则,她们婆媳必然离心。
许樱桃没想到姜氏的思想转变的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语塞,但还是回以她一个拥抱。
“娘,咱们如今的日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我不必改嫁,已然有了最好的归宿。”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明明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何必非要舍近求远?
至于姜氏是否真的想通,许樱桃不得而知,但先前哭得险些快要断气的谢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声,此刻正直愣愣盯着她。
“大嫂,我长大后,也不要嫁人。”谢梨的语气十分坚定。
许樱桃哭笑不得。
她抬手摸了摸谢梨的脑袋,笑道:“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如若阿梨此生都不愿嫁人,那大嫂就养着你,养你一辈子。”
孩子的想法一天一变,无论如何,她都会成为家人的后盾和底气。
若此事搁在从前,姜氏必然觉得小女儿离经叛道,多半是疯了。
可此时才经历了心境上的巨变,她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得多攒些钱。
无论往后这三个孩子过得好与不好,她都希望自己能帮衬到他们。
这时,陈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哟,小柏,你杵在门口干啥呢?你大嫂她们呢?”
谢柏没有丝毫被抓包偷听的尴尬,反而十分镇定地回答:“大嫂和娘正在屋里商量事情,外面冷,大伯娘快进来烤烤火。”
甚至还主动帮她搬了张条凳,放在了在火盆旁,又嘱咐在灶屋忙活的小花烧水泡茶。
陈氏如今嘴甜的要命,将谢柏夸了又夸,正当她夸得起劲时,就见姜氏带着许樱桃和谢梨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陈氏到嘴的彩虹屁一噎,惊诧地看向母女二人,问道:“咋还都哭上了呢?”
转念一想,任谁遭遇曹婆子那种糟心事,必然都得哭一哭,瞬间又恨自己有些多嘴。
姜氏笑着转移了话题:“大嫂,怎么得空过来了?”
见陈氏脸上脖子上也有不少血道子,又歉意道:“无论如何,我替她同大嫂道个歉。”
陈氏忙摆手:“不打紧,多大点事,你也想开些,往后没了娘家拖累,日子定然舒心不少。”
她这话说得可谓是真心实意。
姜氏道了谢,又委婉问了遍陈氏的来意。
她这个大嫂她清楚,自打两家讲和后,若无什么要紧事,陈氏一般不敢登门给他们添堵。
陈氏闻言,先是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歉意:“那我就直说了,弟妹应当晓得,我除了有个大哥,下头还有个幺弟,是我娘的老来子,打小就被宠上了天……”
姜氏垂眸,心中隐隐刺痛,她家的幺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陈氏絮絮叨叨半晌,大家总算明白了她这次登门的意图。
原来,陈氏今日欢欢喜喜回娘家报喜,本以为娘家人从此有了赚钱营生,会欢喜不已。
却不想,她幺弟打小就被她爹娘宠坏了,很是眼高手低,又沾上了好赌的毛病,根本看不上采挖山货这份差事,嫌来钱慢。
是以,她幺弟便联合她爹娘,对她进行各种游说和道德绑架,希望陈氏能借助二房这层关系,给她幺弟安排一份工钱高的活计。
陈氏当时就气得头昏脑涨,饭也没吃上一口,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