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婳一夜未眠,赤羽也一直没回来。
顾婳死死盯着天上的星星,盼望着快点天亮。
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顾婳抓着周芷兰的衣袖,紧张得手脚冰凉。
周芷兰心疼得不行,握着她的手揉搓:“不会的,主君一向运气好,而且极聪明,不会有事的。”
呯。
房门被猛的推开,赤羽风尘仆仆,一脸憔悴出现在顾婳面前。
顾婳惊得弹跳起来:“怎么了?”
“夫人、夫人……主君、主君的棺椁……已经在送回的路上了。”
“棺椁?什么棺椁?”顾婳浑身发抖,整个身子都倒在周芷兰的怀里。
赤羽赤红着双眼:“属下担心,所以连夜去了大理王庭,可还没到,就遇到黑甲卫护送……主君的棺椁回来。属下赶回,先禀报夫人。”
赤羽哽咽起来,七尺男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他本不想告诉顾婳,可几位副将商议后一致决定,城中需要有人主持,顾婳身为夫人,也当主持主君的丧仪。
屋里的人都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夫人!”
周芷兰惊叫,慌忙抱住晕倒的顾婳,急得尖叫:“快叫沈漓,快点。”
客院中,趴在床上的袁忠勇闻言兴奋的想爬起来,可伤口痛得撕心裂肺,一边叫骂,一边哼哼唧唧。
“死了,终于死了,狗娘养的!”
“哎哟,痛死老子了,你们请的都是什么庸医啊!该死,你们都该死!”
……
天未亮,传信使一记快马奔回矩州城,一路哭喊:“雍国公英勇捐躯!雍国公英勇捐躯!”
如一记惊雷,惊醒了沉睡的矩州城。
很快,矩州城都知道了雍国公阵亡的消息,全城震惊。
眨眼间,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幡和白灯笼,四处都是哭声。
天刚蒙蒙亮,天忽降大雪。
全城的百姓和官兵冒着大雪聚集在城西大门,屏住气息,等着黑甲军送回慕君衍的棺椁。
其中还有跟随袁忠勇来的天武军几人,挤在人群中探头探脑。
顾婳死咬唇,用尽全力控制泪水,强压眼底惊涛骇浪,与众人一起凝望着白雪皑皑的远方。
慕君衍战死,慕家军战败,大理王庭没有攻下,反遭伏击。
等候棺椁的群众中有人低低议论,说听到消息在城中流传,说慕家军这一战损失惨重,在王庭被炸死、围剿战死近三万人。
还说是慕君衍因贪功冒进,导致这场惨败。
顾婳闻言心痛如绞。
没想到,她奋力扭转命运,依旧避免不了慕君衍战死。
但她不相信慕君衍贪功冒进,更愿意相信是一场阴谋。
她深吸口气,用力将悲色压下,眸色一片清明。
不管如何,她会保护好腹中孩儿。
哪怕她无力无能无权,她也会竭尽全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哪怕粉身碎骨!
一匹快马卷雪狂奔,来人还未到近前,就滚落马下,连滚带爬扑到顾婳他们跟前。
哭喊着:“来了来了,雍国公灵柩和阵亡将士的骸骨来了。”
四周一静,齐齐望去。
乌压压的黑甲卫拥着一辆缟素马车,和长长不见尾的装载着战死将士尸首的马车,缓缓驶来。
百姓和官兵们齐刷刷的无声跪地,在雪地里重重磕头,一阵阵压抑的呜咽声此起彼伏,让闻者心口淤堵难纾。
送棺队伍行驶到人前,停下。
众将士满脸悲愤,一双双赤红双目蕴含怒火。
顾婳死死咬唇,唇破流血却不察觉。
她挣脱开周芷兰的搀扶,举步维艰的缓缓走近,颤抖的手停在棺椁半寸处,迟迟不敢去碰。
亲眼看到棺椁她也不敢相信,那个将她护在怀里万般疼爱的男人就这样没了。
顾婳心头一阵绞痛,眼前一黑,慌忙伸手抓住棺椁,稳住身体。
用力过猛,指甲咔嚓断了,鲜血从指尖涌出,却浑然不觉。
她不能倒!
她是慕君衍的妻!
她为了不失态,让沈漓给她熬了一碗强心的汤药。
“夫人,请保重。”齐副将上前,对她拱手行礼,将慕君衍的佩剑双手递给她。
顾婳眼泪再也忍不住,唰的落下。
伸手接过带血的佩剑。
佩剑很重,顾婳拼尽全力端稳,含泪点头:“有劳各位送雍国公与诸位阵亡将士归家。”
齐副将看她一眼,低声道:“夫人,切莫过于悲伤,保重身体。”
顾婳深吸口气,硬生生将泪逼回去。
“先迎雍国公入城吧。”
“是。”齐副将与将士们齐声应道。
顾婳扶着棺椁,周芷兰扶着她,沈漓和冬花冬青紧跟其后。
一行人缓步入城。
百姓和守城官兵们齐齐跪地,哭声一片,也有一群群军眷哭着确认寻找尸首。
忽然,一行人抬着一座轿子挡在送棺队伍前。
顾婳透过泪眸盯着来人。
轿帘掀开,袁忠勇趴在轿子里。
“本官奉圣命监军,本官要开棺验尸,确认主帅是否战死。”
顾婳脸色一沉。
四周响起一片哗然。
齐副将气得脸色铁青,强压怒气:“主帅因被大火烧毁尸身,面目全非,不便开棺!”
烧得面目全非?
顾婳闻言心口撕裂般疼,一手握住胸口,一手紧扶棺椁,哽咽道:“死者为大。请袁大人行个方便,让雍国公棺椁先回官邸安放。”
袁忠勇冷笑:“谁知道是真是假,本官必要验明,否则无法向圣上交代。”
顾婳怒急攻心,嘶哑的怒喝:“臣妇自回京向圣上请罪!若圣上因此要杀要剐,全由臣妇担当!”
“那可不行,议和使团马上就到了,慕君衍若不是真死了,议和使团如何议和?”
这话一出,惊起一片哗然。
将士们不干了,愤怒大喊。
“为何要议和?”
“对啊,我们虽然没有攻下王庭,但我们拿下了石城郡和其他城,我们打胜了!”
“就是。大理王害怕我们,携眷逃出王庭,我们还要去议和?”
“我们枉死这么多将士和百姓的帐怎么算!”
顾婳心口堵得慌,怒目而视:“议和使团?前日才对敌国王庭发起攻击,今日议和使团就要到了?难道说你们竟提前一个月就知道此战必败?”
顾婳一番反问让众将士顿时一静。
是啊。
从汴京到矩州起码一个月的路程。
他们前几日刚拿下石城郡,本来胜券在握,朝廷是如何预判他们会失败,还需要派出议和使团的?
袁忠勇梗着脖子:“圣上英明神武,自当有两手准备。若是你们胜了,使团便让大理国俯首称臣。若是你们败了,难道不安抚大理国吗?万一对方乘胜追击打过来,你们都能活?”
“狗屁!”顾婳怒不可遏。
“你们是打着圣上的旗号胡作非为吧?我身为妇孺,不通兵法朝政,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况且慕家军镇守南疆几十年,圣上从来都没有派出议和使团。这次已将敌国打出了老巢,有什么理由要议和?”
袁忠勇声调都变了,尖利的叫喊:“你们是想抗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