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秧子知道神掌峰?
细雨蹭地就站了起来,光着脚又想往地上跳。
“穿鞋!”
苗妩脸一板,将人拦下。
鞋,鞋呢?
细雨抓起架在火盆旁的一双鞋,也顾不上干没干,就往脚上套。
薛平安手中拎着个鼓囊囊的麻布兜,跨过门槛,进了屋。
“细雨小道长莫要着急,我进来便是......你想问什么?慢慢问。”
细雨单脚踩在鞋里,一迭声已问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形似手掌?”
“你听说过神掌峰?它在哪?”
“什么位置?”
“哪个郡哪个州?哪座城哪座县?离哪个镇子最近?快说快说!”
苗妩伸手,将细雨按回到椅子上。
“你一张口,就如连珠炮般,让人家怎么答?”
“先让人坐下,慢慢问。”她瞟了一眼细雨脚上的鞋,”鞋还没干,先放回去,再烤会火儿。”
她一拂袖,屋角摆着的一张小方凳,晃晃悠悠飞了过来。
再一拂袖,小方凳同样幻化成一把高椅。
“薛公子,请坐。”
苗妩指指椅子,“你既挑起了话头,还是快些解释清楚,免得细雨着急。”
薛平安撩起衣摆,入座,解开手中布兜。
布兜里装着半兜板栗。
薛平安笑得温和,却没讲神掌峰。
“这兜子板栗是城中百姓送予薛五叔,但若真论起来,梁越城百姓最该谢的,是细雨小道长才对......”
细雨正弯腰放鞋。
“我不需要他们感谢!”
“细雨道长年纪虽小,行事却颇有高人之风,施恩不图报,薛某佩服!”薛平安赞道,“但......”
细雨抬头,“但什么?”
薛平安道,“但......梁越城百姓被邪道所惑,若非小道长仗义出手,梁越城中百姓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于邪道手中。”
“细雨小道长切切实实是梁越城百姓的恩人,也是事实!”
“小道长说,不需要梁越城百姓的感谢,是小道长高义。”
“百姓却不能不知感恩。”
“况且,细雨道长此举,也并非只救了梁越城的百姓......”薛平安温声慢语,说得不疾不徐。
“......邪道害人,并不会仅限于梁越城百姓。”
“待他祸害完了梁越城百姓,还会有秦越城百姓、赵越城百姓、冯越城百姓......”
薛平安站起身,朝细雨揖了一礼。
“那邪道若不诛,实乃天下百姓之劫数!现如今,邪道殒于细雨道长之手,乃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苗妩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多言。
细雨裹着被子,盘腿坐在椅子上,听着对面的薛秧子,吹捧她。
她想知道神掌峰的消息,薛秧子却在吹捧她?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秧子的份上,她一拳头就上去了!
哼!
都怪师父,非要约束她,不能仗着本事欺负百姓!
薛平安这样的,算什么百姓?
他可是出自定州薛家。
家中还是什么什么异姓王,薛家那位定山公,到现在还有人怀念。
只不过,异姓王又如何?
还不是气运不好,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部死绝......想到这里,细雨裹着被子,腾地一下坐直了。
薛王府?
死地!
苗妩看了过来,“怎么,想起什么了?”
细雨没答,只若有所思地盯着薛平安。
每个人都想回家。
苗姐姐想回锦花城,因为长日醉在锦花城。
她想知道神掌峰在哪,因为她想回出云观。
而薛秧子,则是想回定州——他是定州薛家人。
回到定州后呢?
薛秧子知不知道,如今的薛府已成死地?
应该不知道吧。
薛秧子自己说的,他一直留在京中为质。
薛五叔那些人也说过,他们一直陪着薛秧子,留在京城。
定州的事,京中会有消息,但具体到薛府成为死地......还真不一定能传过去。
传过去了,也不一定能传到薛平安耳中。
毕竟,那会的薛平安,已被关入大牢。
而薛五叔那些人,一直混迹于市井之中。
关于定州的消息,就算能打听到,听到的也是片面消息。
况且......细雨微微眯起眼。
死地会变化。
苗姐姐给她提起薛家之事时,是八月份。
那时的薛家死地,属白日正常,夜间沦为死地......若过了数月,发生变化了呢?
另外,关在牢中的薛平安亦被成功救出,还引来朝廷追捕......一切顺理成章,可细雨觉得奇怪。
当时听得时候,她便觉得奇怪。
这会儿回头细想,仍然觉得奇怪。
薛平安身中追踪术,他的行踪、路线悉数被追兵掌握。
是从后追赶也好,前方设伏也罢,想要捉住薛平安,称得上易如反掌......可实际上呢?
追兵跟在薛平安身后,追得不疾不徐。
前方从未有过埋伏。
若是追得紧了,还会消停上一两日,让薛平安一行人误以为摆脱了追兵,得到个喘息的空当。
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一场追捕,更像是猫在逗着耗子玩。
薛平安,被耍了?
有人,在等着他回定州,自投罗网,自入死地?
薛平安被细雨毫不客气、上下打量的眼神 ,看得直发毛。
“小道长,”他低下头看看自己,“可是薛某有哪里不妥?”
细雨被打断思绪,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上。
“不是,薛秧子,你方才说了那么大一通,你到底什么意思?”
薛平安忽略掉薛秧子这个称呼。
自从一百字降为十字,且大白跟着他学了几日,效果不佳后......薛先生就又重新恢复成了薛秧子。
薛五叔倒是想找小道士理论理论,薛平安将人拦住。
薛秧子就薛秧子。
一来他早就听习惯了。
二来,当“薛先生”时,细雨道长不理人——薛平安怀疑,是不想喊他薛先生,所以,细雨道长才不理人。
若真如此,秧子比先生强。
薛平安从布兜中捧起一把板栗,弯腰放入火盆,拿起火钳轻轻拨弄几下,将板栗埋在了烧红的炭火下。
红红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苍白的面容也染上几分暖意。
“生板栗用火烤一烤,特别的香糯甜软,待会小道长尝尝?”
“这些板栗,是城中百姓送给薛五叔的......可就像我刚才所说,百姓若要感谢,最应谢的是细雨道长才对。”
“正因为细雨道长不爱揽功,才让百姓将这份感激之情,投到薛五叔身上。”
“若是细雨道长事后多去城中走动,也不会有今日,城中百姓不识小道长的事情发生......”
细雨不耐烦了。
“薛平安,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啰嗦!”
听到小道长直呼他名讳,薛平安顿了顿,将手中剩余的半兜板栗递了过来。
“这些板栗,是城中百姓表达感激之物,当归于细雨道长。”
细雨翻了个白眼,随手接过,扔到一旁。
“还有呢?”
还有?
薛平安微微一笑,“还有,方才在外头,偶然听到苗仙子与小道长交谈,听到神掌峰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