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并没有叫府医,只备了东西,让白嬷嬷重新再细细处理下伤口,重新包扎。
对比林傲梅,林汀兰越发显得毫发无损,三姨娘此时看着林傲梅,也不由生了几分心疼不忍。林汀兰更是看得倒吸冷气,尤其是用酒消毒时,虽然那酒是稀释过的,但还是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这丫头,一直忍着不说,是要叫为父心疼死吗,早知你手伤这般严重,昨天就该先赶回来。”林箭澜恨不得以身代之,又悔不当初。怪他大大咧咧惯了,没去细究。他一介须眉,都觉此伤触目惊心,更何况梅儿细皮嫩肉的,该得多疼阿……
“无碍的……”林傲梅明显疼得额间渗出了细汗,仍是咬牙道。
林箭澜自是不觉得无碍,唤了林傲梅和林汀兰身边的丫鬟道:“你们几个,如实禀来,你们主子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口?”
林汀兰的话,林箭澜是信她没什么大伤的。但林傲梅,林箭澜却是没底的。怕她独自强忍着,这才发问。
晴云晴月不敢虚报:“回禀老爷,三小姐身上有几处皮肉擦伤,已经上过药了。”
连林汀兰都有擦伤,更别提林傲梅了。
林箭澜目带警告,碧泉笋香知道那如电凛眸中表达的意思。
林箭澜心疼女儿,自是不忍再诘责林傲梅的,只眼神警告着两个奴婢如实交代。
笋香不敢隐瞒,低声道:“禀老爷、老夫人,小姐她、遍体鳞伤。身上的淤青,擦伤,磕伤不计其数。左肩和膝盖还都肿着,几乎无一块好皮肉。”
“砰!”孟氏手中的法诀重重磕在桌上,难得怒道:“信中你们告诉我,化险为夷,毫发无损。这叫毫发无损?贼人呢?送官了吗?这是谋财还是害命阿?”
未免孟氏担心,林傲梅和林箭澜的信中皆是不约而同的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孟氏以为林傲梅和林汀兰顶多受了惊吓,已然担忧不已。此时方知二人都带着伤的,顿时怒火中烧,也明白这些山贼怕是不止要谋财这么简单。
二人此去带了护卫,明眼人都看得出身份不凡,哪个旮旯角的瞎眼山贼敢故意犯到官家头上。这定是有人要蓄意加害。
“玉茗,你先带兰儿回去休息吧。”林箭澜对着三姨娘道。有些事,不便当着姨娘的面说。
三姨娘向来识体,且与林汀兰分开多日,母女二人难免有话要说,便很干脆的告退了。
恍然惊觉杜柳清不在,林箭澜语气不太好的问:“柳清呢?”
孟氏察觉林箭澜的语气变了,却也没往那方面想,便道:“回杜府了,说是想念杜府厨娘的点心了,要在那小住几日再回。”
林箭澜冷哼一声:“她倒是做贼心虚,会躲。”
“什么做贼心虚?”孟氏心中一惊,已有些猜测,脸色也冷凝成了冰。
“石稀,去库房取几卷丝线,并一篮柑橘桃李的果篮子送去杜府给夫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箭澜已经铁了心要追究,不会轻轻放下这件事。若杜柳清回来,自是要严加惩处。若是杜柳清不回,那等她临盆后,便一纸休书给她便是,算是全了颜面。
孟氏满肚子疑问无处发问,林箭澜先叫林傲梅回去歇息,想来是有话要跟孟氏说。
母子感情素来很好,林箭澜有事也不会刻意瞒着孟氏。林傲梅知道林箭澜要说什么,对他来说,杜柳清的事应算是痛心事,林傲梅毕竟是小辈,不太好旁观长辈痛心疾首。
林傲梅照例先去了趟箫云院,黎郁之这会子正在桌案前温书。
素心庵的事,林傲梅在信中特意叮嘱孟氏先瞒着黎郁之,所以黎郁之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少了许多担忧。
只是这几日都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得知林箭澜一行人要回来的消息,才能稍微心安的看会书。
几日不见,黎郁之甚是念着林傲梅,见她回来,登时乐开了。却在下一瞬便看到了她伤着的手,笑意凝结。
“表姐,你的手伤了?果然此途并不太平的对吧?”黎郁之急切问道,“你快同我说说!”
林傲梅拢了拢袖,遮住手,仍是道:“不碍事,都过去了。”
央不住黎郁之的软磨硬泡,林傲梅仍是大致的同他讲了。而说得最详尽的,便是明衡子一事。
本以为黎郁之会不情愿,殊料他竟一蹦三尺高:“明衡子?他肯带我?”
“你可愿?”林傲梅颇有些意外黎郁之的反应。
“愿是愿的……”黎郁之顾虑的,其实也是林傲梅顾虑的。但只要黎郁之是愿意的,林傲梅自然也希望黎郁之同自己一般,将儿女情长的不舍得且放一旁。
“只有保证你无恙,表姐才能更加无后顾之忧。”将心比心,林傲梅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让黎郁之更安心。
此时让黎郁之不要念着她,黎郁之是办不到的。相比较她而言,她知道黎郁之此去是安全的,都尚且做不到不念。而黎郁之除了念想她之外,更多的,可能会更担心她要面对府中的豺狼蛇蝎。
“姐,郁儿舍不得你。”黎郁之扑进林傲梅怀中。只要想到要同林傲梅分别,黎郁之就已经抑制不住心伤。
她是他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待我手刃了仇人,平了黎家冤屈,到时,只要你想回来,姐姐必铺开了阵仗,正大光明的迎你。”林傲梅轻抚着黎郁之的黑发,立下誓言一般道。
黎郁之已泣不成声,心下也暗誓:他必要习得一番成就,日后腥风血雨,换他来替表姐挡。
姐弟温情自不必再细说。
林傲梅此时反倒是有些担心孟氏。担心她会不会一时气不过,再伤了身子。
还好孟氏如今的身子已经越发好了,近日来更是吃得香睡得好。杜柳清的事,她虽震惊恼怒,倒不至于再被气得自己受不住。不同于林箭澜的是,她并不感叹时过境迁,人面全非,只是觉得有些人的心,实在是毫无下限。
“我说怎么巴巴的就赶回杜府去了,看来是黔驴技穷,不知该如何瞒天过海才好,所以走为上计了。”若是没有身孕,杜柳清不见得敢这么做。这是仗着有身孕,觉得林箭澜和孟氏再生气再认定是她,也需有所顾忌。
因为人证物证俱在,饶是杜柳清巧舌如簧,也想不到应该如何诡辩。可要她就这么认了,她又办不到。即便此时一走了之会被认定是做贼心虚,也好过认了罪,面子里子全撕碎了好。好在她腹中还有孩子,再怎么不济,这缓兵之计总还是奏效的。
“她想躲便躲吧,左右这夫妻情分,便也尽了。”林箭澜此话便是说白了,孟氏颇有些担忧的道:“我知你的意思,只是想同你说,你自己心中有个定数就是,不至于要一纸休书给了她。休书一下,便是在打杜府的脸,又让严昱和芙蓉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还有这腹中的孩子,刚一出生,亲母便被休了,会无端惹来多少臆测,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林箭澜本觉夫妻情分已尽,一纸休书必不可免。而孟氏一言,却也让他恍然大悟。
他同杜柳清,已经有太多千丝万缕的联系和牵连,并非单纯一纸休书便能断得干净的。可若不这么做,他又如何对得起梅儿,对得起死去的芊芊?
“万事在于心,不在于表面。梅儿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会理解你的难处的。”孟氏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道。
“待儿子再从长计议吧。”林箭澜又怎么忍心再让林傲梅委曲求全,一时心乱如麻。
石稀的办事效率向来是极高的,一篮子果子装得满满当当的送到了杜府杜柳清的手中。
杜柳清今日来得突然,恰逢杜明晦出外公干,并不在府。好在杜廉清休沐在家。
杜廉清年长杜柳清几岁,虽是亲兄妹,但两人皆是心气儿高的,自小感情一般,并不亲近。当年杜柳清嫁于林箭澜为妾,杜廉清本就有意见,好不容易黎芊芊死了,但这么多年来,杜柳清却还是连个诰命都捞不到,杜廉清更对杜柳清看不入眼,兄妹感情越发淡薄。此番也非什么扬面子的事,是故杜柳清并未同杜廉清多说什么,只将对孟氏的那套说辞同他道了。
凝眉看着眼前的丝线和果篮,杜柳清面无表情,却手脚冰冷。
果然是事情败露了……丝线,果篮,丝果,思过!
箭澜此番,怕是不信她的任何辩解之语了。
四肢冰冷无力,杜柳清缓缓跌坐在圈椅上。
为何会是这样?为何是这样!
“秋心!”杜柳清彷徨无措:“我爹回了没?”
秋心低眉垂眼道:“适才打听过了,太师需得晚间才能回来。夫人,可需要送信告知太师速回?”
秋心极少看到杜柳清这副模样,和秋水对视一眼,皆有些茫然。
身为杜柳清的心腹丫鬟,二人对杜柳清安排山贼作乱一事自是参与清楚的,也实在没想透,为什么这么孤注一掷的大计划,会半分波澜都没有掀起,就已经暴露惨败。
特别是秋水,心里已经暗暗计较着。
“不必了,退下吧,我想静一静,太师回来再来禀我。”杜柳清甚是烦躁的摆手道,心绪杂乱无章,并无察觉到秋水闪烁不定的眼眸。
二人退出房门,秋水便对秋心喟叹道:“你去府门那边盯着吧,太师回了再来报。这里我守着就好,夫人心情不好,别一个不痛快迁怒了。一人受罪总好过两人,能躲则躲吧。”
秋心甚是感动,道了谢叮嘱秋水多加注意便跑开了。夫人的脾气委实是不敢恭维的,只是明面上向来会作态忍着,私底下的迁怒可不在少数,能躲开自然是远远的好。
秋水对太师府并不陌生,偷摸摸寻了纸笔,写了消息,又忍着心疼出了几个碎银子,找了府中一个旧相好的小厮,送去了右相府。
夫人气数将尽,如今跑来杜府,顶多也只是仗着腹中有孩子,垂死挣扎的拖延着罢了。此时不向二小姐表忠心,献殷勤,更待何时?
本来杜柳清又有了孩子之后,秋水觉得杜柳清在府中的地位更加稳如泰山,已经歇了对林傲梅的心思。所以山贼一事,她才没有强出头的送消息给林傲梅。希望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白嬷嬷看了信,只不屑一顾的啐了一口:“早干嘛去了,如今当什么马后炮。”
秋水的信中,无非就是说山贼一事,杜柳清临时起意,她知得突然,来不及给林傲梅报信,还好林傲梅已经逢凶化吉之类的。又言杜柳清已经无计可施,正躲在杜府要求助于杜明晦,问林傲梅需要她帮忙做什么。
事后才来献殷勤,见风使舵。秋水的小心思昭然若揭。所以林傲梅从未下功夫去拉拢。只要风向变了,秋水压根不必去拉拢,自己就找上了。
林傲梅悠悠然翻了页书,朝白嬷嬷道:“嬷嬷,你回信给她,要她把所知杜柳清在府中所有人手眼线的名单列给我。”
上次林芙蓉在书房被责罚,杜柳清不出一会儿便得了消息赶来。这其中,若无人通风报信,实在是稀奇。林傲梅那次本已让苗嬷嬷暗中留意着,书房那边具体是哪几个,尚是能揪出来的。不过,至于其他院落的,还不是很明了。
杜柳清在府中独大多年,连大厨房这种重要的地方都能插得进人手,更别提其他地方了。自先前黎郁之的饭食被做手脚,林傲梅就已经想找机会拔出这些暗桩了,无奈还未到时机。如今,已然是时候了!
秋水所知的未必就是全部,但绝对不在少数。她想攀上林傲梅,自然需拿出些诚意来。出卖这么多人,虽心里忐忑,但思虑再三,还是不敢拒绝林傲梅的要求。
杜柳清全然不知,自己这一走,多年来暗中培养在府中的大部分人手和眼线,全被一锅端,改头换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