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陆明缇回答,一旁的小菊慌忙跪下哭道:“二姑娘,少夫人去找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把你放出来,要不是把镯子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怎么会同意让刘家少爷搬出来住呢。少夫人没了镯子难过了很久,那是大婚之时少夫人的娘亲手给她戴上的,可是太夫人不依不饶,说什么也只要镯子,所以才……”
陆明缇打断丫鬟故作轻松打趣道:“好妹妹,一对镯子不算什么,跟你的清誉比起来不值一提,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等你成亲的时候再送我一对,我定会天天戴着。”
隽宁伤心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母亲……母亲竟然,竟然如此贪财,她强要了姐姐的玉镯,这样却也不肯放我出屋……大哥也把我忘了……对不起陆姐姐,让你如此劳神,我,我对不起你……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好妹妹,你再这样就见外了,”陆明缇见隽宁眼圈通红自己也很愧疚,怕说多了更惹隽宁伤心,连忙起身告别,“妹妹,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改日我求了母亲再来看你。”
待陆明缇离去,隽宁伏在桌上哭了起来,虽说从小关禁闭是寻常的事,但他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无助过,以前她总觉得家里人都是待她好才管教她,现在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偌大的韦府,除了这个非亲非故的长嫂,没有人真正关心她,但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披着二小姐的外壳却过的这么辛苦,仿佛承认了就多一层委屈。
隽宁哭着哭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屋里一根蜡烛也没点,桌上摆着几碗饭,用手一摸也已经凉透了。隽宁毫无胃口,也不想喊人来热饭,把饭一推回到床上,头靠着墙缩在角落里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隽宁听到从房间那一头远远地传来“刺啦”的动静,随后安静下来,然后又是一声,又安静下来,反复了多次。隽宁悄悄穿上鞋,蹑手蹑脚地拿起床边一把剪刀朝对面的屋子走过去。
隽宁很快又听到几声异响,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声音从北面一处高窗上发出。原来隽宁的屋子坐北朝南,南面的大窗户用的是粗壮的木干,还糊上了刀割不破的软筋纱。北面只有高处两个小窗户,是用木杆搭成,糊的宣纸,蹬着椅子也够不太到。声音就从北面这个小窗户传来,隽宁站在窗户下面屏住呼吸攥紧了剪刀,她看见一把小刀划破了宣纸,一点一点地顺着窗户的边缘一进一出,月光落在刀刃上,发出一明一暗的幽光,隽宁的心情也随着一起一伏。
不多时,一张完整的窗户纸被那人揭了下来,一条腿先伸了进来,隽宁紧张地捂住嘴,然后那人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他仔细地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隽宁身前。隽宁马上上去用剪刀抵住那人后颈,另一只手准备好施法动作,隽宁不想喊外面的人,她也不需要,如果控制不住,可以用木宗蛊术先制住他。
那人脖子突然一凉,吓的也不敢再动。
“我是明月宗的弟子,你再动一下我马上杀了你。”隽宁壮着胆子说,实际上她也很是紧张。虽然明月宗明令禁止向不会蛊术的人施术,但其实木宗蛊术以救人为主,本身攻击性也并不很强,最多致人昏迷一刻钟。
“我……我不动,你别杀我,我不是小偷,我是来找人的。”那人声音伶俐,似乎年纪和隽宁差不多大。
“你,慢慢转过来。”隽宁说完,用力握着剪刀,继续对着他的脖颈。
那人老老实实地举起手转过身子,借着月光,隽宁看向他的脸,这人约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横目,瘦鼻薄唇,五官很是凌厉,眼神却躲躲闪闪有些调皮。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到这里来?”隽宁问。
“我,我叫小石头。”那人回答,
“小石头?你说你是来找人的对吗?”隽宁追问。
小石头此时才完整的转过身子,他看着隽宁,完完全全呆在了原地,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哪怕此时隽宁表情冷淡微抿双唇,小石头也只觉得她人见犹怜,再加上隽宁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泪痕,眼神露出不甘和一丝坚定,小石头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恨不得五脏六腑都掏出来送给她。
“美……真是太美了……每一根睫毛都是美的……”小石头喃喃道。
“你说什么?”隽宁听的似真非真,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一下子把剪刀比到他的眼睛旁边。
小石头这下清醒过来,嬉皮笑脸地推开隽宁的剪刀道:“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动起手来划伤了脸可就不美了。”
隽宁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往外走了两步,背对着小石头问:“院外都有侍卫看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石头指了指自己身上道:“你们家每天都有出去买菜的,找个人换上家仆的衣服就好了。”
隽宁低头一看,果然他穿着一身家仆衣服,只是有些肥大,看起来不太合身。
“你说你要找人是吗?”
小石头想了想,歪头打趣道:“按说我不应该告诉你的,不过你这么漂亮,一定是好心肠的,肯定不会出卖我对吧。”
隽宁很久没见到生人,觉得他油嘴滑舌倒也有趣,只是自己说不过他,就回身去桌子旁边坐下道:“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说了你也不知道,”小石头追过去在旁边蹲下,凑近着抬头看她道,“我来找阿音的,你认识吗?”
“阿音?她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她半个多月以前就走了,一直没再回来过。”隽宁惊讶道。
“你的朋友?你不会是韦家二姑娘吧。”小石头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而改口道,“你一个主子,怎么被关在这儿啊?我转了好几圈不知道怎么进屋。”
隽宁道:“你有办法帮我出去吗,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能是能,这两天你家里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屋外看门的越来越少。不过我今天没带东西,明天半夜我再过来帮你出去吧。”小石头轻松道。
“东西?你要带什么东西。”
“撬锁啊,当然得有东西才能撬。”
“你也会撬锁吗?”隽宁惊讶道。
“当然了,是阿音教我的,没有她开不开的锁,以前我们去偷东西,都是她负责撬锁的。”小石头道。
隽宁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问他:“这个能行吗?”
小石头摇摇头道:“太粗了,这簪子还是戴在你头上合适,你戴着才好看。”
隽宁有些害羞,莞尔笑道:“只有你和阿音会这样说,别人从来不夸赞我的容貌。”
忽然隽宁看到窗户上有个影子轻轻动了一下,她赶紧拉起小石头小声道:“你快走吧,我这里人多,别让他们把你抓走。”
“那我明天晚上再过来。”小石头攀着墙纵身一跃,顺手把簪子从隽宁头上拔下来道,“我先带走了,明天再还给你,以防你忘了我是谁明天又拿剪刀对着我。”
不等隽宁反应过来,小石头就灵活地从北边的窗户上钻了出去。隽宁这才摸了摸头,发现自己头发已经半散开来。
“真是轻浮。”隽宁小声埋怨道,可她脸上却止不住挂着笑意。接下来整整一天她心神不宁,期盼着夜晚的到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隽宁的大丫头秋楠端了饭进来,从前一直是书薇送饭,现在刘信出去住了,送饭的任务也就回落到了秋楠身上。
“姑娘今天胃口很好,白天吃了很多呢,我看姑娘前几天不怎么吃东西,都害怕姑娘要生病了。”秋楠和世华不同,世华长的白皙高挑,眼里总是闪烁着精明的劲儿,秋楠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倒显得很老实。
隽宁翘着脚坐在床边小口喝茶,见她进来赶紧催促道:“放那儿就行,不用管我了,你快去吃饭吧。”
秋楠笑了笑应道:“是。”放下东西把蜡烛点上就关门出去了。隽宁还是很喜欢秋楠的,秋楠从来不会问东问西,吩咐什么便会办好,这点甚合她意。
不一会儿,门口的锁传来两声响动,隽宁提起裙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很快锁又“嘎嘎”转了两下,随后门一下子被推开一阵风拂过隽宁的面庞,隽宁二十多天来第一次嗅到了弥漫着冬雪味道的清新空气,虽然冷的她打了个寒噤,但她的心情却愈发激动起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精神振奋,隽宁恨不得抚摸过每一片叶子和每一滴露珠。
小石头站在门口,月光落在他肩膀上,像是给他披了一匹银色的锦缎,他的眼神亮亮的,直勾勾的盯着隽宁,像一泓清澈却望不到底的清泉,嘴角弯弯地笑着,映着皎白的月光,更衬得他眉目清秀。
隽宁不知不觉看的呆住了,小石头把手里的簪子轻轻插到隽宁头上,又拉了拉她的袖口轻声道:“快走啊。”隽宁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跟着小石头往外跑。
“你果真来了。”隽宁惊喜道。
“答应你的事,怎么能做不到呢。”小石头穿的还是那身家仆衣服,拉着隽宁的袖口飞快地走在路上。
隽宁听了心里一暖,一整天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俩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了很久,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隽宁疑惑道:“为什么今天到处都没有下人呢,以前多晚都总会有巡夜之人的。“
小石头回头看她道:“好像是祠堂那边有什么事,很多人都到那边去了。我跟你门口那两个丫头说叫她们也去那边,她们自己就过去了。”
“祠堂?平时没有大事都不开祠堂的,这回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隽宁更加迷惑了。
隽宁带着小石头往祠堂相反的方向跑过去,眼下已近年关,远处的天空红亮亮的,不时有几枚花炮腾空而起,隽宁的心也随着花炮一齐绽放开来,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轻的好像张开双手就能腾空而起够到天空一样。
小石头回过头来看见隽宁喜悦的样子,止不住笑道:“傻姑娘,好像没出过门一样。”
隽宁也不辩解,默认道:“我就是没出过门啊。”
两人终于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侧门,小石头对隽宁点点头道:“出了这道门,你就能出去了,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撬锁。”
隽宁出门急,连陆明缇送她的暖袖都没来得及拿,便朝自己冻的通红的双手哈了口气应道:“好。”
小石头对她微微一笑,没等他回过头,隽宁就听到背后传来亮如洪钟的男声。
“宁儿,你要去哪儿啊。”
隽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回过头,看清楚那人是谁后吓的哆哆嗦嗦道:“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韦复盛带着两个家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用他一贯温文尔雅的声音道:“我再不来,我的亲妹妹跟别人跑了我都不知道。”
隽宁知道自己走不了了,沉默了会儿,不顾寒风拍在脸上,冰冷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大哥……我只是,只是想出去看看……你关了我很多年了,你放过我吧……”
“你这二十多天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是为了你好啊,”韦复盛一步步走近,隽宁一点点后退,直到咚的一声撞在墙上,“你出去能去哪儿,外面都是坏人,我是你的亲大哥,只有我不会害你,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只能把你关的时间更长一点。”
“为什么你连这样小的请求都不同意,我不是你养的家雀,我是人不是物品,我不要被你关在笼子里。”一时间,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部涌上心头,隽宁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随后她像耗尽了全部力气一样,慢慢蹲在地下,把头埋进臂弯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