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塔,第三重。
四周围墙竖立着无数格子架,上面的格子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摆放着或大或小的坛罐和一些捣药的工具等物,简单就是学院中玄鼎亭的翻版。
大厅正中,一只足比云葶高上一头的玄色药鼎,药鼎通体黑亮,鼎身上,三只老虎环鼎而立,或扑腾,或竖尾,或回首而啸,而三只鼎足正是由这三只老虎每人一只组成。
正对着楼门的位置,凸雕着三个刚劲草书——三虎鼎。
放下雪,信步行过去,抬起手掌轻抚着鼎上雕着的虎纹,云葶扬着唇角,心中满是兴奋。
如今,丹方有了,鼎也有了,这几天她的丹术亦已经精进许多,只要再想办法搞到材料,还怕没有大批的灵丹练出来?!
经过常风的忙碌,黄金街上的店面亦已经进入装修的尾声,刚好可以做出一批丹药来,做为配货。
指尖,突然传来刺疼。
云葶疑惑抬脸,却原来是鼎身上凸出的虎牙尖端刺破了她的手指,就在她抬脸看去的时候,留在鼎身上的血珠亦已经化成一片血光,迅速地溢向鼎身上的每一道沟壑。
与此同时,她的神识之中,似乎也多了什么东西。
她仔细凝神,闭上眼神,内窥向自己的神识之内,然后就发现刚刚形成的一团气海丹田中,赫然多了一只很小很小的黑色药鼎。
同样的虎纹,虎足为鼎足,正是三虎鼎的缩小版。
云葶顿悟,是这只鼎已经认自己为主。
在茶字部,秋水长也向她讲过,除了学院里的药鼎之外,每一位丹师都会有自己专用的鼎,用自己的鼎炼出来的药,才最纯净,郊力更高。
“太好了,这下我也有自己的药鼎了!”
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云葶垂脸看去,只见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正仰着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她指上的伤口。
“小东西,吃生食还不行,你还想吃我这个活食呀!”云葶笑着弯下身去,轻抚它头顶,恰在此时,雪的头顶内突然溢出一道金色光华,云葶只觉掌心一热,那道光华就钻入她的右手手掌,转眼消失不见。
“咦?!”云葶疑惑地抬起右手,仔细端详,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嗷!
雪再次啸叫出声,云葶的右手掌心,便有一只金色的印迹闪过。
云葶虽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些天在藏书楼里也忙里偷闲看过不少书,猜到是雪舔食她的血,与她签订了玄兽契约,就如同她与玄铁鼎签下契约一样。
“小东西,看来你是跟定我了!”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云葶笑着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
雪小嘴一张,立刻就紧紧咬住她的袍角,嘴里还呜呜地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笑着摇摇头,云葶轻轻拍拍它的后背,“我知道,你是闷得慌,不要急,等过两天,时机成熟,我带你去放放风!”
雪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松开她袍子,欢快地围着她又是练圈又是摆尾,就像一个得到承诺的小孩子,满身欢喜。
“好了,这回真得走了哟?!”向它一笑,云葶默念咒语,离开玲珑塔。
果然,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
为了破境,这一次,她用掉的时间比往常要多得多。
跳下床,换衣洗漱,行出门外,嗅着初秋晨时微凉的空气,云葶缓缓地伸开双臂。
她轻顿足,身子便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屋脊上,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爽,身体比起之前越发的轻盈灵活,仿佛每一块肌肤每一根筋骨都已经经过洗涤去除杂质,如同一块铁块,经过千锤百炼,淬火成钢。
果然,破境之后确有大不同,她分明感觉到,光更亮了,天更蓝了,就连前院里六儿轻手轻脚行过院子的声音,她都清晰可闻。
带着喜悦,她闪身落回院内,缓步行到前院。
每个月底,书院都有三天例行的例期,不用去学院,她自然也不用太过紧张。
“少爷!”六儿正清扫着院子,看到她,一脸地惊讶,“今日学院不是休学,少爷多睡一会儿,怎么又起这么早?!”
这丫头性子单纯,为人善良,云葶对她也很是喜爱,当下向她一笑,“店子马上就要开业,这些天都是常大哥他们在忙,我好不容易休个假,自然要过去帮帮忙!”
“说得也是!”六儿停下手中的活计,“那您入厅与夫人做一会儿,我马上去端早饭过来!”
云葶行入厅中,果然见柳茹儿早已经起床,正在帮她缝制着秋衣。
“娘!”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掌,云葶一脸无奈,“不是和您说了,以后这些事情叫裁缝去做!”
“怎么,嫌娘做得不好看呀?!”柳茹儿笑着反问。
云葶向她扬起唇角,“娘的女红天下无双,我这不是怕您累到么?!”
“就你嘴甜!”柳茹儿放下手中的针线,“娘啊,就是嫌得没事找点事情做,放心吧,累不到的,倒是你,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怎么不好好养养伤,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云葶便向她提起开店的事情,柳茹儿听了也是轻轻点头,刚好六儿捧饭进来,柳茹儿便将她引到桌边,新手帮她盛好饭,坐在一旁看她吃,又问些学院里的事情。
云葶一边与她聊着,一边就吩咐六儿将她配好的药熬好给柳茹儿,吃罢饭,擦净手掌,她正欲出厅,就听院门外传来叫门声。
“我去开!”六儿急急起身奔出去,云葶与柳茹儿亦好奇地起身。
脚步轻响,只见六儿引着三人行进院中。
为首一位,套着降红的袍子,面如冠玉,风姿卓越,正是七王爷秦浩羽,随在他身后一身漂亮淡粉衣裙的自然便是九公主秦若雪,身后则是随从楚航。
看到三人,云葶忙着大步迎上前去,“王爷、公主,您二位怎么来了?!”
“王爷、公……公主!”小丫头六儿只惊得瞠目结舌。
“别发呆了,还不快给二位贵客煮茶去!”云葶笑着轻拍她手臂,小丫头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奔进厨房。
“丫头没见过世面,二位莫怪!”云葶抬起右手,“请里面坐吧!”
此时,柳茹儿也行上前来,便要向二人行礼。
“您就是云夫人吧!”秦若雪早已经急急地冲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常听云葶提起您呢,我还吃过您做的点心,比宫里的还好吃!”
“公主殿下,好客气!”柳茹儿一脸受宠若惊。
“听若雪说十三公子受伤,本王心中担心,就随她一起过来探看,若有唐穷,还请夫人不要见怪!”秦浩羽笑若春风,语气温和。
“怎么会!”柳茹儿只是摇头,“二位亲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
几人行入厅中,楚航便将手中提着的礼品放到桌上,片刻六儿捧上热茶,柳茹儿自有眼色,与二位闲聊几句,就寻个借口,带着六儿退出厅中。
“云葶,你的伤,当真没事了?!”秦若雪凑上前来,毫不掩饰脸上的关心。
看她伸手过来看自己伤口,云葶忙着将手缩到一旁,“皮肉伤而已,没有大碍!”
“你啊!”秦若雪板起小脸,“不是我说你,你说那个楚问天是什么境界,你也敢接受他的挑战,幸好你是赢了,要是你输了,我怎么办……”看几人疑惑地看向她,秦若雪意识到自己失口,忙着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师傅,你出了事,就没人教我射箭了!”
云葶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带着淡笑,“既然是公主的师傅,别人到门上挑战,我如果不应战的话不是就丢了公主的脸,这决斗,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听她说是为了自己的颜面,秦若雪俏脸微红,“就算是这样,你……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是啊!”秦浩羽亦接过话头,“云葶,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虽然我们见面不多,在本王心中,你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如果你出了事,不光是若雪伤心,本王也会难过的!”
他情意真切,语气中透着掩不住的关切。
“云葶知道!”云葶向他感激一笑,“以后,断不会再如果鲁莽!”
秦浩羽轻轻点头,抬手向楚航轻挥手,楚航会意,当即行出门外,并且将厅门闭紧。
“其实,我们这次来,除了要看看你的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提醒你!”秦浩羽肃起脸色,“下月秋猎,除了草原上派人前来之外,南唐公主殿下亦会前来,据我所知,楚雄亦是她的随行之一,到时候,你还要多加小心!”
“楚惊云就是楚问天的小叔!”秦若雪在一旁插嘴道。
“不错,这个人正是楚问天的小叔!”秦浩羽略一停顿,“此人十年前也曾参加千秋学院的入院考试,后不得而入,便在学院大门外发誓,总有一天要学有所成,超越学院,后来他行遍名山大川,寻访名师,三年前再出现在南唐国中,一头青丝已成白发,人却已经进升为白银境的意者,皇宫中以一曲《惊天曲》大败南唐旧国师,实力非凡,楚问天本是楚家独苗,他未曾结婚生子,对楚问天一向视若子出,听说这次见到侄子的尸体,当时就心疼得晕了过去,到时候,他必然不会善罢干休的!”
“都怪我!”秦若雪一脸歉意地垂下脸,“如果不是我,三哥也不会邀你一起参加秋猎,云葶,要不你就不要去了吧,万一那个白毛妖怪对你不利,我也护不了你!”
“是啊!”秦浩羽也在一旁附和,“我和若雪已经商量过,你就寻个借口,不要去秋猎了,父王那里,我们两个去说,虽然三哥已经向父王提过,不过我想父王也不会不尽人情的!”
当日,秦浩民的嘴脸,云葶如今还记忆犹新。
这位三王爷明显不是善辈,如果她不去,只怕到时候帮他的秦浩羽和若雪倒要被到牵连,让自己的朋友受自己牵累,那可不是云葶的性格。
“听闻每年秋猎,都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场面,云葶挺想去长长见识的!”她淡笑着,脸上没有半点胆怯之色。
秦若雪一听就急了,“云葶,你……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听不懂啊!”
“若雪!”云浩羽截住妹妹的话头,看向云葶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欣赏,秦若雪心思简单看不出,他怎么会不出,云葶是不想他们兄弟受牵累,“云葶,你仔细考虑!”
“王爷,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云葶离椅起身,“我与楚问天本是生死决斗,是他提出要求在先,我自问,我没有错,就算楚惊云实力非凡又如何,难道他还能不讲道理的在我们大楚国的秋猎上随意杀人不成?!”
转脸含笑注视着屋内二人,她扬起唇角,脸上露出琚傲笑意,“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有多么厉害,总之一句话,云葶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做缩头乌龟,苟且而生,不是我的个性,如果非要选择,我宁可选择骄傲的去死,我知道,王爷和公主是真心为云葶好,二位放心,云葶不会让你们失望,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
她的语气,何其骄傲,但是,这种骄傲,并不是盲目自大,而是发自内心的自信。
不怕死,也不会死!
这,就是云葶。
注视着厅中那略显削瘦的少年,云浩羽心中越发生出软佩,没有理由的,他莫名地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说的出便做得到。
“好!”秦浩羽长身而起,大步行到云葶身侧,抬手拍在她的肩头,“云葶,你放心,如果对方真要为难与你,我秦浩羽一定会替你出头,因为我们是朋友!”
云葶没有拒绝,只是含着笑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呢!”秦若雪也小跑过来,美丽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云葶,我也与你共进退!”
门,被轻轻敲响。
楚航小心地推开门,“王爷,云公子,常镖主来了!”
云葶行到门边,果然见常风正站在阶下,她当然向他一笑,将秦浩羽与秦若雪兄弟引见于他,常风对这二位也是耳闻,当即一笑,“过几日,逍葶阁开张,二位一定要过来捧场!”
“逍葶阁?!”秦若雪好奇地挑起眉毛,“那是什么地方?!”
云葶一笑,“是我和常大哥开得店铺,就在第一楼不远,专门出售各种元丹、灵药还有首饰、战甲等物,到时候,还要请王爷和公主多多捧场!”
“好你这个云葶,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秦若雪顿时嘟起小嘴,“还说是朋友呢!”
“九公主不要误会,云葶可是老早就把二位算在客人名单里了,只是因为开业日子未定,所以才没有向二位送贴子!”常风忙在一旁打圆场,“等到开业那天,还会给二位每位一张黄金会员卡,以后二位在店里买东西,都可以打八折!”
“真的?!”秦若雪立刻重新露出喜色,“这还差不多!”
“临近开业,二位一定很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秦浩羽向二人一抱拳,“先告辞!”
云葶与常风亲自送二人出门,注视着那辆华丽马车渐远,云葶只是轻叹一声。
早有下人和六儿为二人牵过马,各自上马,并肩行向黄金街,常风就在马上暧昧一笑,“看来,大哥将来也能攀上一位皇亲国戚了!”
云葶知道他是指秦若雪,一对眉毛越发皱起,“三哥,这话切不可乱说!”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位九公主喜欢你!”常风轻挑眉毛,一脸揶揄。
“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云葶轻叹口气,满心地无奈。
这位小公主似乎是越来越没遮拦,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我看这九公子性子直爽,人又生得漂亮大方,云兄弟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常风疑惑地问道。
云葶在心中撇撇嘴,秦若雪是不错,性格她也确是喜欢,可是这种喜欢却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她又不是蕾丝边儿,喜欢玩女女恋。
当然,这些不足于与外人道,她只是一笑调侃,“既然三哥看她如此顺眼,不如我将九公主与三哥搓合搓合?!”
“那怎么行!”常风忙着摆手,“我只是欣赏,只是欣赏!”
“这不就结了,男女之间要两情相悦,我亦只是欣赏她而已,怎么可能在一起!”云葶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多想,当下转入正题,“店子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在办,黄金会员卡已经在赶制之中,就差你列出名单,首饰匠那里,元丹的加工已经完成了一半,样式也是照你功的样式做的,那些个工匠一个个都在感叹样子新颖!”常风略一犹豫,“别的货都还好说,只是这元丹,到目前亦只收到一些低品的次货,那些炼丹师个个眼高于顶,好货做不出,又不肯去做些中等灵丹!”
“这个我来想办法!”云葶向他安慰一笑,“实在不行,我去找找秋先生!”
常风顿时一时释然,“如果秋先生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二人说边边聊,不知道不觉间已经来到黄金街入口,行到还有不少工人在忙碌的那家店铺外,云葶人在马上,已经抬头将整个门面收在眼底。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只见一座二层高的门面,足有三个开间那么大,整面外墙俱是装饰一新,屋顶上新换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发现灼灼金光,配着彩绘的雕梁,尽显着非凡的气势。
“如何,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咱们这店面,除了第一楼,怕是这黄金街上也没有第二家比得上了!”常风在一旁笑道。
早有镖局弟子奔过来,恭敬地接过二人的马。
云葶翻身下马,目光掠过伫立在黄金街路口的那座九层楼塔,缓缓地扬起唇角,“我相信,假以时日,人们提起黄金街的时候,绝不会仅仅想到第一楼!”
“我也相信!”常风亦在一旁,正色点头。
第一次他见云葶时,云葶还在为了几百两银子上台打擂,不过十来天,云葶却眼睛不眨地向他拿出几十万两银票,不仅战意双修,而且棋琴书画茶无不一通。
这个少年,跟本就是奇迹的代名词,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二人行入厅内,云葶仔细地检查着各处进度,十分满意。
这处店面,前面为店,后面有侧厅还有仓库,整体面积也是不小,二个人坐到侧厅,自有伙计送上热茶。
“常大哥可寻到合适的掌柜了?!”云葶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暂时还没有,找了几个,我都不太看好!”常风微有忧色,“毕竟是一店之长,不能马虎,临时只能我先作阵此处!”
云葶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心中惦念着要做丹药之事,当下放下杯子,“三哥在这里监工,我去院里一趟,与秋先生商量一下丹药的事情!”
离开逍葶阁,云葶骑马出城,直奔学院。
炼丹需要不少药草,她虽然也从院中收集了一些种子,可是有些中等药草,她并没有留存,还是要去学院采摘,而且她确实也要去求求秋先生,看她能否贡献出一颗高品丹药来。
毕竟店里怎么都要有一两件镇店的东西,要不然,也对不起她高品阶的定位。
哪想,一路来到茶字部,却没有见过秋先生,陆飞师兄也不见踪影,只有青竹一人坐在廊下打瞌睡。
她晃醒青竹,得到的回答去是,秋先生带着陆飞进山寻药,怕是一两天回不来。
云葶无奈,只得入山谷采了一些需要的药草,装在大红马背上的包囊中,抬眼看着正近中午,她当下点足掠起,来到河边。
在水边啃草的玉儿见到她,立刻就急奔过来,云葶专心摸摸它的脑袋,环顾四周,只见竹阀停在岸边,却不见思晔。
她信步顺着河岸向下游走去,来到思晔喜欢垂钓的河弯,没有见思晔,却见河岸边,一团篝火泛着青烟,一位套着暗红色长衫的老头正在河岸上抓着鱼竿钩鱼,几次提起鱼竿都不见鱼儿上钩,顿时懊恼地将鱼竿丢在岸上,还用力地踩了几脚。
“什么破东西,钓了半天,一只鱼也不上钩!”
“哈……”云葶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老先生,钩鱼哪有你这样钩的,你要拿稳竿子,一动不动的等,像您这样一会提竿一会走动,有多少鱼也被您害跑了!”
老者转过脸来,皱着眉头打量她一眼,“你这个混帐小子,竟然取笑我,说我笨,你来给我抓一条鱼看看!”
云葶笑着走过来,看一眼已经被他踩断的鱼竿,轻轻摇头,“这竿都断了,怎么钓?!”
“哼!”老者轻蔑地一摆手,“竿断了,你不会自手抓,不是说自己很有本事的么?!这些个混帐东西,一个个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要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抓鱼做饭!”
“您不是就等着吃鱼吧?!”云葶疑惑地打量对方,只见这位老者须发皆白,似乎是许久未曾洗漱,头上胡子上沾着许多辩不出的草末碎枝,身上的长衫也是有许多污迹,袍角的地方还有几处破损。
学院里,她并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云葶自然地就把他当成是附近村中的无依老人,当下弯身从地上抓起断了鱼竿,“看你饿成这样,我就做一回好人,帮你一个忙!”
老者坐到石头上,上下打量云葶一眼,“做一回好人,这么说你是坏人喽?!”
“好人坏人又不是鱼和熊掌,哪能分得清楚!”云葶行到岸边,站到一块深入水中的石头上,目光紧盯着面前的河水,视线捕捉到一尾尺长的鱼儿游近,她轻吸口气,猛地刺出手中鱼竿。
啪!
鱼竿挑起,头上赫然已经多了一只被刺穿双腮大鱼。
转身行到岸边,抬手将鱼从竿尖上取下来,云葶伸臂将鱼送到老者面前,“那,这条够你吃了吧?!”
老者抬头斜她一眼,“生着怎么吃?”
云葶一愣,片刻又笑起来,“难得我做回好人,好,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
转身走到河边,她取出随手的匕首,将鱼开膛破肚,刮鳞去腮,当然了,这只匕首已经换过,不再是那只毒匕首。
将鱼在河水中清洗干净,云葶转身回到火边,从远处树上削下一截指头粗细的树枝,将鱼穿在枝上,在火上仔细烘烤。
老者初时冷眼旁边,看她做得像模像样,当下起身行来,将石头边的一只分成三格的调料盒放到她手边,“这里是调料,白的是盐巴,黄的是玉桂皮,还有蜜香籽!”
云葶扫一眼那简陋的调料,也不多说,将鱼用石头架好,她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只纸包,小心打开,纸包内,包裹着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小包。
“看好了,这才叫调料!”将小包依次打开,云葶这个抓一点,那个捏少许,足足在鱼身上洒了七八样。
立刻,香味四溢。
之前每日与思晔一起吃饭,她总觉得思晔带来的饭菜太过无趣,当然,不是二师兄手艺不好,而是这个世界的调味品十在贫乏。
为了满足自己的嘴巴,云葶只得从药谷里取味道相似的草药来代替她前世的辣椒、孜然之类的调味品。
新鲜到不能新鲜的鱼,再加上她娴熟的厨艺,精心配制的调料,自然是美味非常。
吸着鼻子,老者眼睛里早已经写满惊讶,“你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个么,秘密!”笑着将手中的鱼送到他手中,云葶仔细收起地上的调料包,“好了,您慢慢吃,小心鱼刺,我可要走了!”
“等等!”老者伸臂拦住她,“告诉我,你要什么名字?!”
“不必了!”云葶身子一闪,人已经掠到远处,“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做回好人而已,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吹声唿哨,召来大红马,云葶翻身上马,转眼消失在树林之后。
“马和轻功都还不错!”老者收回视线,目光触到那烤得焦黄的鱼,顿时双目放光,“算了,我就先尝尝你这手艺如何!”
试探着在鱼身上咬了一小口,老者只是轻轻一品,顿时双目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竟然比老二烤得还香?!”
顾不得烫,他大口地啃食起来。
距离开张已经没有几日,云葶没有时间浪费,回到家中,简单地吃过午饭,她立刻就借口休息藏到自己的房间,进入玲珑塔内,将准备好的吃食留给雪,她则信步行到三楼,开始炼丹。
将准备好的药品,按照从藏书楼里取来的那本丹书上的“聚气丹”的配方仔细配比,云葶取下三虎鼎上的药盒,将药品一一地放入药盒之中。
聚气丹,服下之后可以使迅速地回速使用者的战斗力量。
如果是一名战者服下,可以在服后之下,短时间内补充足够的罡气,如果是一名意者服下的话,则可以迅速地补充他的巫力。
这样的丹药,基本上是玄兽猎人和低品战者、意者的必备良药,就连云葶自己身上也是常备两颗。
站在鼎前,她抬起右手手掌贴于鼎身,将罡气一点点地灌于掌心,黑色的罡气如墨水一般填满鼎上的纹理,药盒内立刻就发出咝咝的声音,不多时便溢出蒸腾的热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葶的脸色也明显地变得苍白。
鼎中,一道红色光华闪过。
感觉到鼎内元气的波动,云葶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揭开药盒的虎头盖,出现在她眼中的,是四颗棕红色几近黑色的灵丹——黄土境九品灵丹。
“果然,用与自己签下契约的药鼎做出来的灵丹品质上要好很多!”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喜色。
在学院中,用玄鼎亭中的玄鼎,她能够做出来的最高丹品,不过也就是黄土境七品的丹药,现在能够一下子跳跃两品,直接提升到九品灵丹,除了她本身实力的越境之外,这只三虎鼎的原因也欠了大半。
将四颗“聚气丹”收到瓶内,云葶小心地盖好瓶塞,又配好了另外一个药方。
这一次,配得是“补血丸”!
补血丸,顾名思义,正是在战斗之中,如果大量失血,可以迅速补充血液的药丸,这也是上次云葶受伤之后立刻就寻到的一个方子。
配好药品,云葶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盘腿坐于地上,运行一遍混沌初元,利用塔内充沛的天地元气补充上她刚才消耗的体力与罡气。
这个初血丸的品阶,却比刚才的聚气丸还要高上一等,是属于玄铁境丹师才可以炼制的药丹,为了能够炼制成功,她必须要补足充沛的体力与罡气。.......
天下第一楼。
玄衣男子的脸依旧半掩在黑色面具下,坐在锦榻上的姿态慵懒中透着十足的帝王之势,“可查清楚了?!”
“回楼主的话!”忍冬一脸恭敬,“属下已经查得很清楚,放出云葶已经考入学院消息的人,正是云文洛的母亲云家大夫人,除了楚家的楚问天之外,另外我们还查到至少有三位与云雨辰有旧仇的家伙,这会儿亦已经在路上!”
“都是些什么人 ?!”玄衣男子露在眼洞外的眸子危险地眯起,腰背挺直,一直被黑暗笼罩着的脸便出现在烛光中,露在面具上的唇瓣上,新伤未愈。
如果是云葶在此,立刻就会认出,这个男人,正是那晚曾经在她沐浴的时候,出现在她窗外,被她咬破嘴唇的夜麟。
注意到他唇上的伤,忍冬眼中一惊,“您的嘴唇?!”
“不必大惊小怪,一点小意外!”夜麟轻轻挥手,很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多纠结,“回答我的问题!”
“其中二位都是些三流小角色,不值一提,另外这位,我想八成会要了云葶的命!”忍冬微勾起唇角,“要说起这人,楼主也见过,他就是楚问天的小叔楚惊云!”夜麟一直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南唐国师楚惊云?!”
“不错,就是他!”忍冬轻吸口气,“南唐那边送来的消息,楚惊云见到楚问天的尸体,惊痛地差点昏迷当场,这次秋猎,他原本并不是这次南唐公主的陪客之中,后来,是他主动向唐宁皇帝要求相陪,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护卫公主,其实谁又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给自己的侄子报仇!”
夜麟抿着唇,没有出声。
“另外还有一件事!”忍冬悄悄抬眼看看夜麟的眼色,“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讲!”
“什么事?!”夜麟淡淡追问。
“离楼里不远,原来的那家茶庄改成了逍葶阁,过几天就要开业!”忍冬脸上露出几分怒色,“而且据我听来的消息,这逍葶阁将来要出售的东西,将是药材、玄兽元丹、战甲以及各种灵丹,这个云葶明显就是冲着楼里来的!”
“逍葶阁?!”夜麟抬起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揉揉下巴,眸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是云葶开的?!”
忍冬道,“进进出出都是常风在负责,不过属下打听得很清楚,那些伙计都说,他们的老板就是云葶!”
夜麟听了,只是淡淡地向上勾了勾唇角,“仔细打探听清这次南唐公主前往大楚的目的,去吧!”
“楼主!”忍冬不解地看着他唇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您……您难道不觉得应该给云葶点颜色看看?!”
夜麟抬起脸,一对眸子冷冷地迎上她的目光。
忍冬的心猛地一紧,慌乱地跪于地上,她垂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楼主息怒,忍冬逾越,忍冬只是为了楼里着想,并无他意!”
起身,行到她的面前,夜麟伸出一指,将她脸颊勾起,强迫她的眼睛与他目光相对,“为什么,如此针对云葶?!”
“我?!”忍冬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总觉得他是楼主你的劲敌!”
这只是一方面,事实上,更重要的原因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就是看云葶不顺眼,尤其是每一次夜麟护着那少年的时候,她总是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不要忘了天下第一楼存在的理由,钱对我们跟本不重要,你应该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夜麟收回手指,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地行到露台边,语气已经转为冰冷,“我上次说过,没有下次,念在你在为我着想,我可以留下你的命,不过要给你一点教训!”
“忍冬多谢楼主不杀之恩!”伸出左手分开手指展平在地板上,忍冬右手轻挥,半空中寒光闪过,接着便是血色飞溅,她的左手小指瞬间指掌分开,被刀劲带得滚到一旁。
夜麟站在原地,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声音便冷若峰顶上经年不化的冰雪,“如果有第三次,我不会再留你!”
站在一旁的钱掌柜早已经从身上取出伤药,送到忍冬面前。
接过药,捡起自己的断指,从身上取出帕子仔细地擦净地板上滴落的血迹,忍冬抱着砍掉一指的手掌,转身行出厅门。
“都怪我!”钱掌柜一脸地无奈之色,“我对这丫头太放纵了些,等过些日子,我就将她调到别的地方去!”
夜麟转过脸,轻轻点了点头,“去把除了楚惊云之外,准备对云葶不利的家伙解决掉,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是!”钱掌柜眼中虽有疑惑,却仍是恭敬答应,看夜麟转身欲走,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楼主,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关于云葶?!”夜麟淡淡问。
“恕属下大胆!”钱掌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你还记得,当年云雨辰为何要离开京城么?!”夜麟轻声反问。
钱掌柜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您的意思是说,关于十六年前那次天狼食日的预言?可是,云公子不是男孩么?!”
夜麟轻吸口气,“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就算她是位男孩,只怕寺里和谷里也不会轻易地罢休,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开始行动的!”
“哼!”钱掌柜冷冷一哼,“就怕他们不来!”
“所以,这就是我要她安全的原因!”夜麟微仰起脸,身上自然地散发出一股凛然之势,“他们想要她死,我就偏让她生!”
“属下明白!”钱掌柜恭敬地跪倒在他的脚下,“属下会保证云公子的安全!”
“不!”夜麟竖起一根手指,“这件事不需要你去做,你只要一切按我的吩咐行事就好!”
掠身而起,他套着玄衣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夜麟再次现出身影,人已经在云葶所住房间斜对面的屋顶。
屋内,云葶正在专心地临摹着夜麟交给她的第二幅画,摇曳的灯光,将她纤瘦的身影投影在窗纸上,远远看去,飘渺的似乎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