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掠过对方头盔上在夜风中飘扬着的标志性白羽,云葶向来人扬唇一笑,“有事吗?!”
“您一定就是十三公子吧!”年轻军官客气地微变身子,“我家公主不喜热闹,听闻十三公子在学院之中也修习棋术,所以想请公子您过去下棋解闷!”
既然来得是南唐的白羽军,云葶自然已经猜到对方身后的主子,听到公主二字,她并未惊讶,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以下棋为借口。
她不是喜欢逃避的人,最重要的处理方式是直面人生。
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云葶并不打算拒绝。
“如此,就请将军带路!”
“十三公子请!”年轻军官潇洒转身,仰首阔步带着云葶行向远处南唐军所在的帐篷区。
南唐白羽军,乃是南唐盛宁公主麾下最出名的一支队伍,一向以华丽奢华闻名于世,不光是骑兵所用之马,就连每一位骑兵都是经过严格挑选,个个生得十分英俊,世人提起此军时,无一不是带着轻蔑之态,再加上这位盛宁公主一向风评不佳,更有不少人将这白羽军称为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私人后宫。
云葶随在他身后,仔细观察着他的步姿,心中对于这个华美非常的白羽军的认识也不禁微微改观。
这位军官步伐稳妥中不失矫健,只看脚步间的轻盈之态便知必然也不是庸手,以管窥豹,可知全部,从这位军官身上,她不难看出这白羽军只怕并非外界传闻那样华而不实。
“云葶!”
远处,秦若雪正带着秋儿过来,准备寻云葶一同玩乐,远远看到她,立刻就急步奔过来。
云葶闻言停下脚步,看到是秦若雪,不禁心中生出一丝庆幸。
虽然去见的这位公主只怕是不怀好意,但是相对于对她爱慕有加的秦若雪,她倒可肯去与这位盛宁公主勾心斗角。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注意到云葶身前的白羽军官,秦若雪疑惑地询问道。
“盛宁公主请我过去下棋!”云葶笑着解释。
“下棋?!”秦若雪小脸上立刻露出不悦之色,“下棋有什么好玩的,你昨天不是和我约好要一起饮酒夜射的吗?!”
“盛宁公主如此郑重邀请,云葶怎能拒绝,不如改日再与公主共饮吧!”云葶向她歉意一笑,不等秦若雪再多说,已经大步向前,同时向那白羽官军做个眼色。
向秦若雪轻轻点头,白羽官军急步向云葶追去。
“哼!”看着二人身影渐远,秦若雪只气得忿忿跺脚,“有什么了不起,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下棋,小心被人家当成棋子玩儿!”
“公主!”秋儿小跑着追过来,左右侧脸不见云葶,顿时好奇问道,“十三公子呢?!”
“人家见南唐公主去了!”秦若雪没好气地道。
“什么?!”秋儿小脸一紧,“不好,一定是楚惊云的诡计!”
“诡计也是云葶活该!”秦若雪脸上依旧带着怒意,“谁叫他贪好盛宁美色,竟然敢独入虎穴,死了也是活该!”
言罢,秦若雪拧身向前,急步而去。
“公主!”秋儿无奈地唤她一声,急急地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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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穿过狂欢的人群和帐篷,云葶随在那名军官身后,很快就进入一片雪白华丽的帐篷区。
与其他营中俱是一片欢声笑语,饮酒而歌不同,南唐的大营中一片静谧,除了来回巡视的值夜军士,几乎看不到什么其他人影。
一路行来,云葶心中对这个军队也是越发认同。
如此严明的军纪,这个白羽军绝对不可能是金玉其外的草包军团。
很快,二人便来到大营中心,一处华丽非凡,帐顶之上镶嵌着美丽金顶的大帐外。
“公主殿下,十三公子来了!”带路的白羽军官隔帘通报。
“请他进来!”帘外,传出清朗的声音,不似一般女子的尖细柔美,却别有一番韵味。
侍立于大帐之外的两位白羽守卫立刻就左右拉开帐帘。
灯光,立刻从帐内投射而出,映亮门外的云葶。
“十三公子,请!”白羽军官抬臂相请,自己却弯着身子,退到一旁。
向对方轻轻点头,云葶微眯起眸子,信步行入灯火通明的华帐。
这间大帐,比起她住的帐篷要大上两三倍,脚下柔软的拉毛地毯,如雪洁白,踩在上面,如行走云端,轻纱如雾低垂,隔着轻纱,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白色人影斜倚在矮榻上,面前长几上横布着棋盘美酒。
四位年轻美婢,或站或跪于那人身侧,一人捧杯,一人持果,一人捶腿,一人捧香。
“云葶拜见公主殿下!”在地毯前停下,云葶客气地拱拱手。
这场面虽奢华,却还不至于让她动容。
“我要与十三公子下棋,你们,出去!”
矮榻上的人影轻抬右手,四位婢女立刻轻声细气地答应一声,放下手中之物,将一张华美的软垫铺于长几另一侧,绕过垂纱,从云葶身侧鱼贯而出。
榻上女子再次开口,“十三公子,请!”
云葶弯身褪下脚上沾着夜露的靴子,踩过拉毛地毯,挑袍盘腿,坐到长几前的软垫上,不卑不亢地看向轻纱那侧的盛宁公主,“云葶今日乃是初次与人对弈,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十三公子好不谦虚,若论起棋术,学院里的李四方先生怕亦是这大陆之上的佼佼者,他的徒弟,怎么可能不会下棋?!”女子轻轻一笑,纤长的手掌轻轻抬起,从纱帘间伸过来,拈起酒壶倒满云葶面前的空杯,“云公子,请!”
云葶知道她是不信,也不解释,“公主远道而来,为客,自然是您先请!”
女子又是一笑,探指拈一粒白子,放于棋盘一角。
她落子的时候,云葶的视线很自然地掠过她的手掌,只见她手掌似乎比自己的还要长上几许,指甲修养的整整齐齐,并没有涂抹南唐女子极爱的蔻丹等物,指节虽细节,指骨却微微有些发粗。
这样的手掌,怕是常年习武,右手握武器的人才会有,这位公主殿下,看来也是武学高手?!
心中暗自揣测,云葶脸上却是古井不波,信手拈起一颗黑子,放于棋盘正中。
薄纱那边,女子细长的眉,微微一抖。
俗语云,金角银边草肚皮,围棋之中,主争四角,其次为边,最浪费心力的便是中间地带,云葶第一子就落在中间,是真的不会下,还是另有玄机?!
探指,她再落一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
很快,白字便连成一片,云葶的黑子便一只接一只地被吞掉,很快就丢盔弃甲,惨败当场。
云葶一笑,帮她收了棋子,继续下第二盘。
这一次,她再落子时,已经选在边角。
下棋,活了两世云葶是真正的头一遭,对于棋术的理解,不过就是初入棋字部那天,李四方一句简单的关于“棋”与“气”的介绍。
不过,在与对方的交战之中,她似乎也悟出一些门道。
女子手指翻飞,迅速落棋,云葶步步为营,仔细布局,好一番拼杀之后,最后仍是以失败告终。
云葶并不气馁,唇边更是露出一抹微笑,再次收回棋子。
“公主,第三局,您先下!”
轻纱之后,女子的眼中已经有了几许玩味之色。
第三盘,开始。
云葶落子的速度渐慢,每子落下却已经是瞻前顾后,虽然在她的布局之下举步为坚,却仍是在棋盘之上形成一片自己的黑色势力,女子眼中的玩味不知不觉间已经转为专注。
这一局,二人用掉了更久的时间。
虽然最后的结局仍是以云葶的失败告终,可是这一次,女子却已经快要用掉棋篓中所有的白玉棋子。
三局棋下罢,云葶心中意犹未尽,人却站起身来。
“天色已晚,云葶先告辞!”
轻纱后,女子缓缓坐起,“你当真是初次与人对弈?!”
“难不成,公主以为我是故意连败三局?!”云葶向她一笑,转身行到毯边,套上自己的脏靴子,又向她欠了欠身,转身挑起帐帘,又向轻纱后的女子转过脸,“不知,明日云葶可否再来与公主下棋?”
从这三局之中,她已然感觉到,对方的棋艺之精湛。
之前,李四方先生交给她的八角棋阵,她几次翻看,总是有些不通之处,刚才与这位公主殿下连战三局,她突然悟通一个之前想不通的问题,意识到懂棋对于她的棋意修为,实在是大有帮助,要想棋艺精进,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与高手对弈,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她的不二人选。
所谓,富贵险中求,为了尽快让自己变得更强,云葶知道,她总要冒些风险。
轻纱后,女子妖娆地扬起唇角,“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云葶再来叨扰公主!”隔纱向她一笑,云葶转身行出华帐。
“初次对弈,三局之间便有如此进步,云葶啊云葶,你果然够格做我的敌人!”帐内,女子垂脸注视着棋盘上的一片晶莹白玉棋子,美丽的脸上露出琚傲笑意,“只可惜,你注定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