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语气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十分威严，有压迫感，一字一句，如同铁榔头一样砸向苏暄妍的胸口，让她听得心一颤一颤的！

    “这孩子原本就是不该有的，如今没了，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自然也就与你无关！”

    苏暄妍每次见皇上的感觉都不一样。御花园里如同多年好友，相互交谈，雪夜里她为救芳卉求情时，两人的亲近温存，亦或是两人用膳之时，皇上所表现出来的无助，心酸！

    再到如今这高高在上，冷漠疏离，让人打心底发怵的威严！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皇上？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手握生杀大权，何种心性，自是不能被他人轻易看穿！

    “回皇上的话，肖宫人的小产或许并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苏暄妍并未忘了自己的目的，顺着皇上的话，继续道：“肖宫人在凌虚台滑倒时，臣妾恰好也在场，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有许多小事，或许都被其他人给忽视了，所以臣妾特意前来向皇上述说，以免有人蒙蔽圣听，逍遥法外！”

    皇上不是不知道此事另有内情，只是怕查一旦彻查下去，牵连甚广，不是淑妃就是独孤婕妤！

    到最后又少不得要与太后或是独孤丞相对上，为了个浣衣宫人，实在是得不偿失，费力不讨好，所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淑妃她们这般搪塞过去。

    可这苏暄妍偏偏揪着不放！

    苏暄妍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皇帝也是有些了解的，她能说出这些话，定是实打实地有了些证据！

    皇帝有些无奈，却也不能呵斥苏暄妍，制止她的行为，只能装作不知情，问道：“人为？苏才人此话何意？难不成你以为宫里有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敢对皇嗣动手脚？”

    “回皇上的话，臣妾确实是觉得有人因心生妒忌，泯灭人性，借着宫宴场面混乱之机，图谋不轨，损伤龙胎！”

    苏暄妍说着，便将自己方才进殿前，从疏雪手中接过的食盒双手奉到皇上面前，“此食盒内的菜品便是肖宫人在凌虚台用剩下的，臣妾私下找人看过，试菜的宫人说这菜吃着有些苦，定是被人下了什么东西。臣妾也拿不准，所以只好带了来，还请皇上决断！”

    皇上接过那食盒，揭开盖子仔细查验起来。

    因着天气寒冷，菜品保存完好，并无甚腐烂，酸臭异味，虽是被人用过，可也依旧瞧得出菜肴的精致！

    良久，皇上并无发现有何端倪，便吩咐道：“静忠！把御前试菜的太监和院判传来！”

    静忠就在殿外候着，听着里间皇上的吩咐，进去答了声，就又出了来，不一会就带着试菜太监与张院判回来。

    试菜太监漱过口，便试起了那些菜品。

    到底也是在宫里侍奉多年，如今这场面，场中的其他人便是没有听到苏暄妍向皇上说了什么，通过眼下这些事，也是能推断出一二，都守着本分，做好自己的职责，按着要求，有条不紊地检查起来。

    “回皇上”

    那试菜太监尝过一圈，把食盒里的菜都给试了，最后复命，

    “这些个菜品无甚异样，只是这牡丹鱼，与万福肉都略带一种香味，味道却过苦，应是掺和了泡过番木鳖的水”

    “番木鳖？”

    皇上不通医术，自然也不懂药材，只重复了这药材名。

    见皇上问起，一旁的张院判立马拱手，向皇上解释道：“番木鳖又名马钱子，医书有云，夏开黄花，亦如木鳖，其核小于木鳖而色白。口含咽汁或磨水噙咽，伤寒热病，咽喉痹痛，消痞块，不过……”

    皇上：“不过什么？”

    肖美月小产一事，闹得后宫人尽皆知，张院判负责皇上，以及后宫一众贵人的身体平安，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自然也是知情的，所以说到番木鳖的药用时，有了些犹豫！

    “不过此药不适宜气血虚弱，脾胃不实者，以及孕妇使用！”

    张院判虽是在说用药禁忌，可在场众人也听得明白，就差直接说肖美月小产就是因为有人在她的食物中，添加了此物的缘故！

    皇上阴沉着脸，语气拉高，“这种东西怎么会进到有孕妃嫔的餐饮之中？”

    侍奉皇上龙体多年，张院判也对皇上的性子有些了解，此事关乎后妃龙裔，涉及争宠投毒，传出去于皇家颜面有损，便是皇上再不重视那个怀胎宫人，势必也要查清此事，维护皇家尊严！

    “这药气微，寻常人便是用了这东西，轻易也察觉不得，更何况他们还在这些甜腻重口的菜肴中，借甜掩盖苦味，更是叫人难以发现！

    “查！给朕仔细地查！从食材，烧制，配料，一路上都有谁接触过！全部给朕查清楚！”

    听出皇上话里的怒意，众人慌忙跪下，把头贴得离地面极近，生怕被迁怒！

    “是”

    静忠跪在地上，领了皇命后便起身，带着人往内宫去了。

    淑妃在凌虚台设宴，邀约后宫一众妃嫔看戏，是月前便吩咐人着手准备了。

    今时不同往日，宫里头没了张昭仪抢淑妃的风头，也没了事事让她敬畏，陪着小心的独孤贵妃，皇后又是那不冷不热，贤良温顺的性子，崔妃惯是待在自己宫中，甚少在人前晃悠，再加上太后回宫，给了她不少底气！

    如今这后宫，也该是她淑妃扬眉吐气，一吐胸中多年自抑愤懑情绪，因而才有了这场戏会！

    为了拉拢独孤诗兰，并借此机会给苏暄妍等人一个教训，所以当淑妃察觉出独孤诗兰在凌虚台的意图和动向的时候，才并未加以阻拦和规劝。

    即便事后，肖美月小产，淑妃也只觉得苏暄妍她们一行人，破坏了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的戏宴，是对自己的冒犯！

    她也并不觉得皇上真的会因为一个卑贱的浣衣女，以及一个贱种而怪罪自己，没有太过在意。

    至于她去向皇上请罪，无非就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总是要顾全皇上的颜面！

    因此，当雯月进入殿中，向淑妃禀报皇上让静忠去查肖美月的饮食一事时，淑妃正在欢欢喜喜地挑选着除夕夜宴的宫装与首饰，将此前发生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