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河之水清且明,倒映出一张明丽的脸庞。
薛景一身红衣,快活得像水里的鱼儿,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身旁的男子望向她,肃穆如刀削的面庞也变得柔和下来。
“小景,不要下水,担心着凉。”
阿季勒对着薛景轻声叮嘱。
薛和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复杂。
阿季勒这般表现,谁看了不觉得他对妹妹薛景情根深种,而事实上呢?
他用计攻破渊朝后,逼死了父皇母后。
他给薛景亲手烙印上亡国公主的名号。
甚至有不明真相的渊朝子民,咒骂着薛景引狼入室。
真正的爱即使有隐瞒,但肯定不是算计着对方的父母国土,使其国破家亡。
他的爱,一开始便是不该存在的,是扭曲卑劣的。
可气!可悲!可叹!
薛和攥紧缰绳努力平复心情,她忍不住地想给他戳几刀。
薛景十分开心,自顾拿着捕鱼篓子捞鱼,玩得起劲。
“阿姐快来呀!这里鱼好多,我们多捞一些回去让父皇母后也尝尝吧!”
薛景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澄澈而坦率,是渊朝上下最宝贝的公主殿下,也是薛和最珍视的妹妹。
她不允许宇文季对渊朝的野心勃勃沾染薛景毫分。
薛和点点头,往薛景旁走去。
阿季勒本欲开口对薛景说什么,但是看到薛和紧抿的唇角,冰冷的面庞,以及用护卫的姿势隔开了他与薛景。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口不言。
待薛景鱼捞得尽兴了,薛和就带着薛景先行骑马回城。
路上薛和开口道:“小景,下月生辰一过,你便十六了。往后应该学着协助父皇与母后,再者,渊朝上下百姓皆为责任,不可耽于玩乐。”
薛景心觉阿姐有些怪异,但也正色答应。
“阿姐放心,小景明白。”
薛和欲言又止,沉默良久。
她让薛景先行回城,自己紧了缰绳策马转身,复向颍河疾驰而去。
薛景一副很懂的模样看她打马离开,其实她心里有几分知晓阿姐对阿季勒的心意。
只是阿姐从来都冷冷的,倒是从未像今天这般主动过呢。
薛景开开心心回城了,殊不知她的阿姐此行是完全相反的目的。
薛和此时所想,是如何取了阿季勒的性命。
既然未来不可控,那么便将可控的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未知的先机与已知的情愫,该如何抉择?
薛和持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但是仍然坚定地打马前行。
宇文季仍是站在颍河边发愣。
薛和呵停马匹,翻身下马走近阿季勒。
或许还没沾染无辜鲜血的宇文季此时依旧是阿季勒,是那个策马奔腾、意气风发的少年,聪敏上进的渊朝内廷第一人。
但是薛和心里明白,很快他就不是了。
他的心里对功成名就的渴望大过父皇几年的信任栽培。
他的野心在无人之境如蔓草般疯长,为了问鼎天下,他迟早要使渊朝灭国,使渊朝百姓沦陷于战火之中,最终沦为牧朝的奴隶。
前夜刚刚经历的混乱与战火坚定了薛和的决心。
维境之内,精神力与感知力并存。
薛和的血脉使她具备这个天赋。
昨夜薛和意外进入,却实实在在亲历了往后薛景的绝望及极致的悲痛,也知道她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的苦痛与挣扎。
宇文季待她极好,可是亡国灭家之仇时时刻刻萦绕她的心头。
她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滞无比。
薛和看着这样的薛景,心里揪得难受。
在梦里,宇文季魔怔似地寻了五十余名神医圣手时刻守着薛景,其间一多半为渊朝的太医。
他极其看重她及腹中孩子,每每看见薛景眼中死意时,他便拿着五十余人九族性命威胁薛景。
直到孩子快一岁时,她已灯枯油尽,实实在在地回天乏术了。
宇文季的心路历程她也能感知到。
内廷第一人虽然风光无限,却也是无法迎娶公主为妻的,何况小景受渊朝上下宠爱,无人能及。
四年前选拔进入内廷那日的夜里,他轮值守夜,被一个极小的纸团击中。
出于好奇也出于谨慎,他将纸团收入衣里,欲回房细看。
上面的东西让他知晓了长久以来自己身世的秘密,同时一个关于至高无上权利的诱惑,使他改变了。
对天下独尊的向往隐秘滋生。
大业若成,得到薛景必然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他是牧朝的十七皇子宇文季。
他不只是阿季勒,他还是有角逐天下入场券的宇文季。
薛和嘲讽地笑了。
何为真心?
用情感作为隐秘野心的伪装的宇文季,不配说真心二字。
薛和下定决心:宇文季必须死在自己手里。
父皇无法亲历维境中渊朝迅速的破灭,必然不会轻易放弃阿季勒这颗冉冉升起的内廷新星。
他已然对阿季勒十分信任并委以重任了。
宇文季此人,谨慎且疑心重,当下只能先将他解决。
然而他身手不凡,正面硬碰硬薛和没有把握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好迂回一些。
她备了把短刃,淬了剧毒,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