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他看穿,汨罗强撑着面子道:
“我今日只是小试一把,其实早就找到了破绽,待明日我恢复完全就能出去。”
“是么,只怕刚才你担心我是假,想借此机会跟着我出去是真。”
她仿佛那个煤油灯,冷不丁就被他刨一下。
“什么啊,我是觉得,反正我迟早也要离开白界,早一日晚一日没区别,早一日我还能帮你,而且赌来赌去多伤和气。”
洛三刀冷哼一声,“我已经答应不干涉你去花族,但前提是你能离开白界。”
首战吃瘪,面对这个硬疙瘩,她也只能明日继续想办法琢磨这鬼地方的出口。
于是叹了一口气,另道:“我今日去了储物阁,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洛三刀缓缓停下,“你见到它了?”
“一个灵体。是我提前见到了,还是你就没打算让我知道?”
她双手环抱,对于洛三刀意外的样子表示猜疑。
洛三刀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如何发现它的?”
“我一靠近结界就发现了它,它在吸引我。”她说,见洛三刀神情严肃,于是接着问:“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是我剥离出去的灵体,它来自于我。”
汨罗错愕,“什么?”
洛三刀深深地、目光复杂地打量她,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倘若你确定它也在吸引你,那么汨罗,你我早有渊源。”
她双眼睁大。
同时对这两个信息感到震惊。
接着手袖一挥,便带着洛三刀原地消蚀,再出现时,已经处于绿境前面。
绿境也从白日变成傍晚,霞光落在树木草地间,明暗交杂,金黄的光衬得绿境更为幽静。
他们刚出现,灵体就远远飞来。
它比先前更激动。
洛三刀一只手手掌触摸结界,侧身对她说:“手放上来。”
她还念着那个“渊源”,上前照做,再一次将手放到结界上,就见灵体快速飞来,隔着结界贴在他们手掌中间!
体内忽然掀起汹涌波涛,瞬间被抽走全身力气。
若即若离,或升或降,虚实交错...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钻出来...
难以忍受这磨人的感觉,她试图收手,但手掌被牢牢吸附在结界上。
“唔...”
汨罗甩了甩脑袋,没意识到腿脚发软就要跌倒在地,中途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住腰身。
她神思混乱,循着内心强烈的渴望向前摸索。
“洛三刀……”她声音缱绻渴求。
“汨罗...”洛三刀声音极尽隐忍,轻轻将她推开试图唤她清醒。
她抓住那只手,倾身环住他的脖子,埋头嘴唇在他颈间厮磨,像干涸已久的沙漠遇到甘霖,难舍难分。
“...你怎么...这么迷人...”她念念有词,意识介于清醒和混乱之间,“洛三刀...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神色迷离,浑身像一滩水无力,双手攀附着他的肩,嘴唇一路往上去找他的嘴。
“汨罗...!”洛三刀再次推开她。他气息紊乱眼眶通红,因极度克制脖子脖子青筋凸现。
灵体在绿境里疯狂乱飞,仿佛在狂舞喝彩。
洛三刀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边受着某人对他乱摸乱亲,一边强忍着体内同样强烈的欲火,双重压力下再次结印落下结界,彻底将灵体的影响阻断。
“嗯...”
体内有什么力量突然消失,汨罗蹙眉叹息,彻底软瘫在他身上。
洛三刀也如释重负,脱力躺在地上。
安静的室内,两人各自的喘息声格外明显。
黄昏里的绿境,灵体的光芒时而与朦胧的光融合,时而在绿色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汨罗还不停喘着气,脑子清醒了,也逐渐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
尴尬的不止她一个。
但是话又说回来,虽然都尴尬,但她脸也丢光了呢。
意识到这样躺着解决不了尊严问题,她微微清嗓打算先发制人。“...你剥离了个什么玩意儿?”
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叹息,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最后才听他说:“从我记事起它就在我体内,总让我产生世上有令我向往的幻想,说是向往,其实更像邪念。”
汨罗听地不明不白,问:“‘向往’‘邪念’具体是什么?”
“吸引、挂念、遗憾...说不清道不明,莫名其妙。”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绿境里的灵体身上,那么弱小的东西,居然能同时影响他们两个。
“所以你担心被其操控,就将这些邪念全剥离了出去,邪念最后形成了这个灵体?”
“不错。”
“那你怎么没把它灭了?”
“灭了又从心生,循环不断。”
邪门,难怪要用结界关起来。她说:“所以你就把‘邪念’的影响降到最低,可这样你还是会受影响。”
她忽然想起什么,顺着各种信息抽丝剥茧,很快找到重点。
洛三刀似乎先一步察觉她所察觉,在汨罗支起身子准备审判的时候,早早手肘压额头,遮住上半张脸。
她扒拉他的手没扒拉开,“你挡脸干什么?”
“困。”
“不仔细看看我这个‘邪念之源’?”
“...你不是。”
她费力终于把他的手移开,迫使他看着自己。
“是么,我也觉得我不是,但架不住有些人一开始觉得是,要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痛下杀手呢?”
洛三刀败下阵来,一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我们可以好好谈。”
汨罗扬眉,“当初你可没跟我好好谈。”
“我的错。”他试图脱离她的制服,结果被人更用力摁着,只好依着继续说:“灵体剥离后我确实还受影响,我也不可能任其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找‘邪念’的源头...”
“找到源头,然后永绝后患?”
这一刻,点头还是摇头,都是送命题。
汨罗冷哼一声,“怪不得那晚上那样问我,原来初见面时你就认定我是那‘邪念之源’。怎么,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女子吸引,担心被其操控,二话不说干脆就杀了她?”
洛三刀欲言,结果发现说什么都是狡辩。
这下全说地清了。
仿佛终于沉冤昭雪,汨罗越想越心疼自己,于是对他一通列罪讨伐。
“要不是西月的身份,我怕是早死在你手上了。当然要不是她,我也不会送上门找死!
难怪那段时间,我总觉得你想杀我,莫名其妙想杀我,看我的眼神也不对,也不常跟我接触,拿刀扎心脏原来是被逼疯了,不承认喜欢我原来是因为不敢。洛三刀,一切有迹可循啊...”
明明是讨伐,她却气不起来。
原来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被揭开序章,而她浑然不知。
至于知道的人,却一心只想着怎么除了她。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呆子!
他要是灵皇,那些祈福树下的有情人,怕是都要有情人终成冤魂!
水落石出后,洛三刀一边担心她会心生芥蒂,一边又因被揭开深藏的秘密难以为情。
他试探地反握住她的手,“你别生气...”
“庆幸吧。”
洛三刀:“庆幸什么?”
汨罗收回手,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一旁,“庆幸我现在舍不得对你动手。”
洛三刀坐起身,想牵她的手,被她一巴掌拍开手。“说正事。”
“什么正事?”
他继续追着牵她的手,汨罗被他的厚脸皮扰烦,打了几回手脸皮反而给他打更厚。
烈女怕缠郎,最后她也懒得动,由他握着捏着。
“当然是灵体、你我三者之间的关系。”
他一边心满意足摩挲她的手,一边正色道:“如今看来,灵体的存在是便于我们认出彼此,至于关系,你是灵皇,不该你更清楚?”
汨罗叹气,“我也想清楚,但我真不清楚。或许,你来自于我……是我的某个‘念’?可你是人,不是灵,而且我们有渊源的话,你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洛三刀:“你确定是两个世界?”
汨罗摇头,“并不确定。我死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难道……”
她看向灵体。
灵体还在他们前面徘徊,仍然不罢休,仍然想出来。
她对洛三刀说:“你说,要是当初你没剥离它会怎样?会不会我们的渊源就在它身上?”
“很可能。它是灵,或许它就是你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汨罗刚要起身,被洛三刀拉住,
“但如果放它出来...…”
后面没接着往下说,
汨罗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立马领会他的言外之意,脸一下热起来。
虽然她前一天晚上还闹着要跟他缠绵,虽然她在他面前也不避讳这种需求,虽然,但是!不是这种样子!
水蛇一样缠上去...缠上去...
实在大损她至尊无上大杀四方桀骜不驯的形象!
于是她撇过脸,说:“不能放它出来...”
洛三刀也略微清嗓,“不错。外患还没解决,这些都是次要,日后再说...”
汨罗就要起身,被他拉住,回头就见他神情闪过一丝古怪,听他说:“...再坐一会儿。”
她也没多想。
灵体在结界里反复弹跳,看不出来是着急还是开心还是激动。
“它为什么总是很激动?”
洛三刀:“不是‘总’,是看到你才这样。”
汨罗:“那它平时是怎样?”
洛三刀淡淡道:“对我爱搭不理,或者,想撞死我。”
噗嗤。汨罗忍俊不禁,接着发现根本不能谈灵体相关的话,总忍不住乱想。
就好像,分明隔离了灵体,他们仍然受着影响一样。
洛三刀也察觉到这时候不适合任它在眼前晃荡,待状态下去了,他才起身与汨罗离开结界。
出了储物阁,外面天色已黑。
借着月色,他们手牵手并肩下山,谁也没提快点回去,就这么悠悠漫步。
下山的路很好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以前没觉得就这样走路有什么意思,恨不得枭鸟长脚上,半步都不用走。”她说。
洛三刀轻易被她的描述逗笑,“枭鸟也无辜。”
她忽然凑上前盯着他,“我发现,你最近笑的次数明显增多。”
“明知故问。”
“啧。”汨罗说:“说两句甜言蜜语我听听。”
洛三刀微微停顿,偏过头略显新奇道:“有你这么发号指令的么?”
“废话哪儿那么多,说啊。”
“不会。”
汨罗晃了一下他的手,“我以前都夸过你,你编也得编出来。”
洛三刀沉吟了一会儿,继续吟了一会儿。
“说啊。”她催他。
“在想呢,被你打断了,又得重想。”他又开始沉吟。
汨罗被他水牛一样的吟声惹笑,知道他故意整她,于是抽手掐他的腰。
“狗三刀,敢捉弄我!”
她掐他躲,结果被他捉住两只手。
洛三刀从牵一只手变成一手牵她两只手。“想到了。”
“想这么久,我要是不满意你得重想。”
他将她拉近,手带着她的双手举过她头顶,汨罗猝不及防间被他伸手挠了挠下巴,就听他说:
“狗三刀牵小汨罗,挠她下巴就阿弥陀佛。”
汨罗鄂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居然是他说的!随即挣开手开始反击。
“狗三刀,又捉弄我!”
两人就这么一路小打小闹,安静的夜里闹生出一路生机。
到后面汨罗也闹累了,问了一句:“玉独苏在忙什么?”
“问他做什么?”他立马有些不满。
“我就问一句。”
“那我那时问‘你是不是想我’,你为何不做声?”
“……”汨罗被他这么一堵,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词堵回去。
“我在你面前你还有心思念着别人?”他紧锁眉头。
“我就问一句,你瞎吃什么飞醋?玉独苏的醋你都吃,要不要叫他回来给你治治脑子?”汨罗也拧着眉。
“往日十天半月不见得你问他一句,这次刚走你就问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是他。”
“是你是你救我的人是你!我给你磕个头行不行?”
说着就要给他下跪。
洛三刀眼疾手快将她拦住,正要开口汨罗就朝他脚背踩了一脚!
“!”
“酸不死你!”
罢了给了他一大白眼,转身就原地消失,留下洛三刀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