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起身与他面对面,
“洛三刀,我汨罗后悔过,也恐惧过,但那都是事后的事,我还从来没有在做一件事之前害怕过什么。”
洛三刀:“所以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汨罗:“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你对我有顾虑,哪怕只有一丝都无需犹豫,不过也不是给你机会杀我,你若对我有顾虑今晚就乘着我醉酒将我送出白界,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生是死,再不相干。”
她说完这些话随后又低头琢磨了片刻,喃了一句:“就是怪得很,今晚这酒喝了跟没喝一样,到现在都没醉……”
“你若醉了,日后我找谁作证?”洛三刀说。
汨罗:“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绝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无非就是……待我解决了外面的事,再来解决你。”
洛三刀:“你这样会显得我接下来的话像是屈服于你的淫威。”
闻言,她静静地凝视他许久,忽而笑了,笑得仰身躺在草地上,四周安静的只剩下她的笑声。
最后她望着满天的星辰,长舒一口气缓缓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洛三刀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知道了也要说给你听。若我一开始遇见的就是现在的你,我会有顾虑,所以我很庆幸先遇见的是最初的你,于是坚信如今的你。”
汨罗:“……人心易变,是你说的。”
洛三刀:“而我只看行迹,不猜人心。”
汨罗:“你很笃定。”
洛三刀:“从未走眼。”
“谢谢。”
她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不爱听你说这两个字。”他眼底一片深色,“于你,我从未改变。”
“……为什么也不问我故事里那个男人的事?”
“不必问。你说的,我都信。”
她反复嚼着这几句话。
仔细凝视眼前这个男人。
他们目光交汇,相互无言时方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心跳。
铿锵有力。
直到洛三刀的唇即将落下时,汨罗忽然说:“我是不是买了假酒?”
洛三刀停顿住。
汨罗接着说:“按理说我早该醉了,可我现在很清醒,是你化了我喝的酒?”
洛三刀眼里浮现笑意。
“我说了,你若醉了谁来作证?自然需你清醒着,将今夜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能赖账。”
她何须赖账?
没等她问出口,洛三刀继续道:“答应我,别再为过去的事痛苦,不论面对谁,包括我。”
汨罗字字清晰:“......绝不会。”
“走,带你去个地方。”他起身朝她伸出手。
“去哪儿?”她搭上手。
他将她拉起,整理好乱了的披风。“去了就知道。”
“什么时候还学会卖关子了,你带吃的了吗,我还没吃饭,肚子有点饿。”
“你出去跑了一大圈就买了酒?”洛三刀表示困惑。
“我买的可不是寻常的酒,寻常的酒我喝一口就醉了,只会胡说八道。”
洛三刀递给她一个鼓囊囊的油纸袋,
汨罗拿手里打开一瞧,瞧不清,但闻着味也猜到是什么,“蜜饯?你什么时候买的?”
“外面回来的路上,想着你爱吃甜食就买了一袋,如何?”
“好吃。”她尝了一个,也递给他一个。
“不饿,你自己吃,回去再吃饭。”
汨罗抱着满满一袋子的蜜饯与他并肩走着,甜甜的蜜饯让方才的郁郁抛掷脑后。
沿着小道一直走,上下左右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知周围的样子越发陌生,小道两边夹生着茂林,月色下也看不清远处。
“等一下!”汨罗身子一顿,忽然道:“衣服被勾着了...”
她俯身去拨开缠着裙摆的枯枝,因为黑夜的缘故眼前黑下去,待她整理好裙摆,昏黑的周围有了亮色,她就要抬头看,却叫洛三刀先一步蒙住了眼。
“怎么了?”她小声问,由于没有感受到魂力的波动,便知不是异动。
“再走几步就到了。”洛三刀依旧蒙着她的眼。
汨罗依着他领着自己往前走,神神秘秘,让她不由得好奇。“等会儿要是不是什么惊喜的东西,折腾这么久我可要恼的。”
“恼不恼,那就看了再说,到了。”他轻声道。
眼前的黑离去,光点落进她眼中。
汨罗缓缓睁大了眼。
“这,”她惊讶于眼前的景象。
高山之巅,可俯视群山茂林,而目光所及之处皆光点盈盈,
树木,花草,河流...都泛着奇幻的光芒,蓝的,粉的,紫的...银的居多,如星光沉浮在山林之间,约往远处,迎着夜空,竟分不出是山间的光点,还是天上的星光。
一切如梦如幻,宛如置身银河。
她上前几步,前面已是千丈悬崖,她站在悬崖边,环视着这绮丽的景色。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嗯,好看吗?”
她点了好几下脑袋,目光深深被这一切吸引,“好看极了。”
“还没完。”
她随着他的目光转身望去,只见群山之中飞出许多鸟兽,身披银光,尾如彩蝶,展翅雄威,鸣声悦耳动听,许许多多翱翔流连于天地之间。
而地上,山林之间也有许多魔兽出没,晃动着巨大的身子,散发着不同的光芒。
这些鸟兽,魔兽,草木生灵......好像都在传达着同一种情绪。
她从一开始的惊喜,转变为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
洛三刀:“听风崖。”
“听风崖?”
她不可置信,难以将记忆中的听风崖与眼前的一切联系在一起,“这些光点是什么?”
“这里所有的光,都来自它们本身。”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我能感受到这些光点都是暗魂,可是,可是它们怎么自身散发光芒呢?”
一些鸟兽靠近了,盘旋低下来,好似在好奇眼前这个人类女子。
“你摸一下。”洛三刀说。
汨罗犹豫地伸出手,掌心落在鸟喙上,脸上顿时生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知道答案了吗?”
她没舍得收回手,鸟儿飞的太低,停了一会儿便飞走了。她抬头看着那些身影,迟疑了一下才道来:
“它们很开心,很惬意...很放松。”
她诧异于答案与眼前的一切有着极高的契合,“原来离开杀戮与争夺,无需再小心隐藏躲避的时候,魔晶不再是武器,它还可以是光芒,绚丽的光芒。”
这上下之间,是祥和。
她原本以为长川的安宁已是不可多得,不料这样的景色,竟然处处可得。
只有白界如此。
“是你促成了这一切。”她说。
“不。”洛三刀却摇了摇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选择?”
“白界创立之初并未刻意追求这些,只不过是来这里的人自己的选择,因为被掠夺过、也因为曾经濒死绝望过,所以更珍惜和平。我只是给了他们机会,但这一切,与我无关。”他淡淡地说,好似这一切确实如此。
她见过太多鲜血了
从她有意识的时候,这天地就处在不断争夺的状态
人与人之间,兽与兽之间,人与兽之间......
从未停止。
“一个人选择不争,或许只能归隐避世,若天下所有人不争,若他们都明白和平可贵、自由难得,是不是就不会有掠夺,不会有杀戮......”她说。
“很难。”
洛三刀字字珠玑,“失去不等于懂得珍惜,还很可能更加报复。长川自存在至今见过很多伪装者,他们企图在更弱小的群体中获得曾经失去的,把欺骗、威胁、掠夺重演,造成他人终日惶惶不安。”
汨罗:“那日我在长川并未见到,他们就和这些鸟兽一样惬意。”
“这些伪装者有两个结果,改过自新者,留,屡教不改者,杀。”他眸子里刻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汨罗:“这就是为什么,黑面轻易不会出现在长川的原因,连你也很少去。”
“对。他们愿意相信白界,白界便护他们一方安宁,给他们一方净土,而那些不愿意相信的,自然也要为当初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世上本就没有万全的法子,有选择,就有机会,也就有代价。”
“到现在,总共出现过几个伪装者?”
“很多。而留下的,只有两个。”
汨罗:“我明白。审判与恐惧并不能安定天下,天下安定,在于天下人心。”
她目光流连在这黑夜的光芒中,
“今夜的光芒,是为我一个人而亮吗?”
“是。”
“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