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里吊上来的终于不再是土了，而是泥。

    离出水只有一步之遥，但也是最难的部分，真正的考验来了。

    到这个时候，井的直径越来越小，最多一米，甚至还不到。人在里面活动更加困难，全身都蜷缩在一起，还得继续挖。

    深度达到了近十八米，里面的氧气明显少了。每次下去之前，他们都点根蜡烛，吊下去试试。

    即使蜡烛不灭，人待在里面也非常不舒服，基本上一两个小时，就得上来一趟。

    这时候用“筋疲力尽”形容他们，都觉得苍白无力，整个人已经虚脱了，真的是靠着心里的那点信念在坚持。

    终于出水了，是泥水。冯德昌用水泵抽干了里面的水，第二天继续挖。再挖下去一米左右，就大功告成了。

    井里的温度很低，却不能多穿衣服，进去都是泡在水里干活的。每次出来，冯德昌浑身都湿透了。

    总算挖够了深度，接下来就是在水的周围，用砖砌上一圈。

    抽干里面的泥水 ，等上一天。继续抽干浑浊的水，第二天去看的时候，一眼清澈的水出现在大家眼前。

    冯德昌当即就抽上来一桶，大家轮流喝，一口下去，甜滋滋的凉意流进了心里。这是自家井里的水，味道就是好。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冯雪莹欢呼着蹦起来了，她后悔没买两挂鞭炮来，让这特殊的时刻少了仪式感。

    冯德昌进入了收尾工作，他在井口砌了一截砖，又用水泥拓了井盖。

    一口井算是打好了，比合伙打井的人慢得不是一星半点，用了四十多天。

    冯德昌快五十岁的人了，这种高强度劳动，把他累得脱了相，在炕上躺了好几天，才逐渐恢复了体力。

    冯雪莹看着他微驼的背，和头上新添的白发，泪花在眼睛里转悠着，差点跑出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她出主意，爹爹就会和别人搭伙干，自己累不成这个样子。

    王周南家的井也同步打完了，他到底是年轻人，虽然累得够呛，但睡了几个饱觉，又生龙活虎的了。

    打井时两家人相互帮衬，不但消除了他们的矛盾，关系好像比从前和谐了不少。

    王周南打心里感谢这次打井，他以后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冯家，找冯雪莹就方便多了。

    他走之前想跟冯雪莹打个招呼，就把她叫了出来。

    两人坐在院子后面的田埂上，王周南还没开口，冯雪莹就问了各种问题。

    之前忙着打井的事情没顾上，她好奇外面的世界，主要想了解一下挣钱的门路。

    很多问题，王周南都回答不上来，因为他出去一心开他的车，没有关注过这些。

    他只知道外面的东西种类很丰富，很多东西这边没有，哪怕是相同的东西，价格也翻了一倍都不止。

    王周南告诉她，之前姨爹给他五十块钱工资，他就很知足了。

    后来才发现，养大车的人太挣钱了，姨爹也答应给他涨工资，应该得有二三百。

    “这么多吗？”冯雪莹着实没想到。

    她知道八九十年代，“方向盘”是比公务员还吃香的职业，可她没想到居然能挣这么多。

    “其实不算多，自己有车的话，一月能挣好几千。”

    王周南真实地感受到养车的好处，他们不仅能挣钱，还受人尊重。

    冯雪莹倒吸了一口气，“那你有什么打算？”

    “先开车吧，后面看看能不能也买个车自己跑跑。”

    上一世王周南开了运输公司，越过越好。看来，他是那头在风口上飞起的猪，抓住了时代的红利，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日子过得很顺遂。

    冯雪莹想了想，“好主意，你要买就抓紧买，不要拖得太久了。”

    她知道这个行业的辉煌期不会太长，拖得越久，蛋糕就越小。

    “没那么容易，一辆车要好几万呢，得先攒钱。”一说起钱，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冯雪莹的话，在他听来，莫名的亲切。她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了，还催促他买车，她的要求会不会有点，有点高。

    “等攒够钱，好时候就没了，要不想想别的办法。”她想提醒他抓住机会。

    “啊，什么好时候？”王周南有点激动，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挣钱的好时候。”

    “哦！”原来她说的是挣钱，“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你可以了解一下贷款。”冯雪莹随口提了一嘴，再没敢多说，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敢轻易贷款。

    果然王周南惊得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贷款？买车？”

    她是疯了吧，几万块钱别说贷不上，就是贷上了，怎么还呢？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

    “就是个思路，你可以参考一下。”

    这个事情她没法展开说，他如果能放到心里，敢去贷款，那他一定会更早起来。如果不能，他也有本事自己买车，只是会晚几年。

    冯雪莹又问了一些问题，大多是关于吃的和穿的，她想着能不能拿过来卖。

    可王周南回答的都很敷衍，一方面是他真的不是很了解，另一方面是他心里想着贷款的事。

    两人没坐多久就准备回家，王周南答应她，以后出去多留意她关心的那些事。

    冯雪莹的清粉还在卖着，只是不年不节的，量小了很多。每月二三十块钱，虽然不能跟过年前比，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今年她打算就这样，其他事情都不干，专心等着姐姐生孩子。这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这件事是必须要早早着手的。

    和冯雪莹分开后，王周南一直闷闷不乐。

    想不到冯雪莹做事还是那么莽撞，她居然想到了贷款，农村人谁敢贷那玩意儿？即使吃不上饭了，都不会去贷款的，更何况贷款买车。

    她那么鼓励自己买车，是不是她多少了解自己的心意，想规划两人未来的生活？

    一想到这里，王周南激动不已。他不太可能贷款买车，但绝对会更加勤奋，早日买上属于自己的车，不让雪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