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扶云卿坠马之事传遍皇宫内城。
彼时,祁岁安正在内殿焚香清心,欣赏乐师奏的优雅古琴身,指腹按压着太阳穴打圈,听到熙茉汇报此事时,眉间一跳,猛然从贵妃榻上坐直身体:
“你说什么?!”
熙茉遗憾地叹道:“消息可靠,扶训导昨日因疯马坠崖,那是浮玉山的万丈深渊,不可能有人生还。如今扶府还没传出消息,应是还没找到尸体。”
“怎么、可能……”祁岁安不敢相信此事,赤足下地便急急吩咐道,“随本宫去一趟将军府,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不信。”
她不信,本该拥有灿烂一生的扶云卿,会忽然烟消玉损,得到这样一个潦草收尾的结局。
“就算长公主着急,也合该穿上罗袜鞋子呀,地上冰凉,当心风寒。”熙茉急忙伺候祁岁安穿衣。
祁岁安着急,今日一切从简,慌慌忙忙出了长乐宫。
喜穗宫里。
周嫣然嗑着瓜子,震惊地说道:“念秋、静姝,你们知道吗?扶云卿昨日摔下崖死了!那崖下猛兽成群,连尸首都被吃了!”
小道消息真是越传越荒唐。
云念秋感怀春秋,十指合掌悲伤说道:“云卿是个仗义执言的好姑娘,虽未深交,却一直很喜欢她,我今晨进宫时,听说锦衣卫找到她时,只剩下一堆咬碎的……咬碎的肉骨……”
说至此处,云念秋想到那个画面,低声呜咽,靠在李静姝肩膀上哭道:“好好一个姑娘,为何这样惨……”
“是啊,真可惜。我还没能与她在战场上一较高低呢。”
周嫣然丢掉瓜子,眼底流露遗憾与惋惜,想起扶云卿那日在琅斐山震撼心神的话仍犹在耳,却斯人不在。
此时扶云卿正走在皇城宫道上,尚且不知流言传的这般离谱,也不知喜穗宫小姐妹们为她抹眼泪,只是这些宫女太监见到她就像活见鬼。
甜盈疑惑地蹙眉:“为何她们看姑娘的眼神,这般阴森森?好渗人。”
二人刚要走到喜穗宫时,便听见墙拐角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扶云卿已死,连完整尸首都没找到,只有一堆碎骨,真是罪有应得。”
那话声比较熟悉,扶云卿抬手让甜盈止步,看到了苏梓与雾燕。
雾燕一边奉承一边笑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和您作对就是找死!今日除掉扶云卿,明日嘛……”便是何纯如,但这话她没说出来。
苏梓心领神会,趾高气昂地得意冷笑:“挡我者,都得死。”
看着四下无人的宫道,苏梓心有防范,提醒道:“日后这席话不要再提,莫要让旁人捉住把柄,知道是我们害了扶云卿,毕竟是命案……”
“雾燕,你聪明,可不能步蓝珠后尘。”
想起头尸分离被扔在乱葬岗的蓝珠,雾燕一阵忌惮,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事妥帖——”
“苏!梓!”一道冷厉的喊声响起,让苏梓闻之色变,连笑容也僵硬。
随着这道令她浑身胆颤的喊声后,那张令她做噩梦的脸也出现在眼前……
“鬼、鬼啊!!”害扶云卿命的雾燕因为心虚而惧怕,急忙后退几步,喊道,“定是冤魂索命,姑娘,咱们回侯府得找个道士驱鬼!!”
苏梓也哆嗦地后退一步,脸色急剧惨白:“我分明亲眼见到她坠崖……她不可能活……但这世界上也不可能有鬼……”
不然她从前害死的那些人,早来找她索命。
扶云卿见苏梓主仆这般恐惧的模样,樱唇勾起讥笑,一步步逼近:
“既要杀人,何惧怕鬼?苏梓,你为何要这般不知死活地招惹我?”
分明扶云卿与她一般身量,此刻气场却犹如冰封的泰山压来,压的苏梓喘不过气,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脚跟抵在墙桓处,猛然质问道:
“扶云卿!你没死,你到底想做什么!?”
扶云卿忽略掉她的怒然质问,凝视着她宽松衣裙盖住的小腹,遗憾地笑一笑:“孩子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娘?”
“什么孩子!我没有孩子!哪里来的孩子?”苏梓脸刷地一片死白,眼底闪过巨大惶恐,扶云卿不可能知道的,她一定在胡说!
扶云卿摇头啧了一声:“半月前,你寻药贩子买迷药那日,也乔传打扮后去了一隐蔽医馆把脉,诊出喜脉。”
“你——”苏梓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表情震惊不已,一瞬间慌乱,“你胡说八道!”
“你认为你做的隐蔽,又是乔传打扮又是找隐蔽医馆,按理我不应该发现,对吧。”
扶云卿嗤笑道,“但我向来行事周密,不肯放过一切蛛丝马迹,自然严谨地探查过你一切行程,你行为这般诡秘,我心生疑窦,便找医师旁敲侧击出此事。”
事已至此,哪怕是真的,苏梓也只能抵死不认。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侯门嫡女,未婚先孕暗结珠胎,是怎样惊天的大丑闻……
若是泄露,她身败名裂,对于高傲的苏梓而言,与死无异。
苏梓铁青着脸,咬紧打颤的牙齿:“扶云卿,你到底想怎么样?”
扶云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果真把出喜脉,苏梓挣扎着甩开手,以恐惧的眼神看过去,仿佛看见扶云卿抓住了她的命脉,掌控了她的生死。
僵持了许久后……
“云卿,我。我对不起你。”苏梓脸色一变,竟眼含滚滚泪水,抓着扶云卿的袖子缓缓跪下,“我从前心高气傲,处处恨你抢我风头,我现在知道错了……”
“你让我如何赔罪,付出一切,我都可以接受,只是你能不能饶我一次……”
“饶恕一个屡次想杀我的仇人?”扶云卿居高临下地冷漠看她,“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毁了我,总比留着我有用。”苏梓眼底显出焦急的哀求,拽着扶云卿袖子摇晃,“你如今捏着我的把柄,我供你驱使,替你办事,行吗?”
“我身后是靖康侯、是百年簪缨的苏家,我知道你要做大事,更应该招揽棋子。只要你不毁我名声,不将此事揭露出去,我愿意做你的棋子!”
苏梓之前有多得意骄傲,现在就有多卑贱低微。
若是旁人,必然会被苏梓说得心动,可扶云卿不是别人,她深知农夫与蛇的典故。
蛇就是蛇,永远不会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