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疼?”祁承翊有些不敢触碰她。
扶云卿指了下后腰。
祁承翊将她扶起来,解开锁扣,为她卸了沉甸甸的铠甲。
这铠甲是一月前新制的,她穿着不过只上了三次战场,却破损成这样。
可想而知,每一次杀敌她有多奋勇。
铠甲自后背裂开一道缝隙,腰间也磨破了,就连肩上也被劈裂。
卸去浸过血的甲衣,祁承翊看见她后腰一道五寸长、一寸深的伤口,自后腰斜着延伸到后背。
扶云卿坐在床帐中,衣衫退下肩膀,露出后腰、后背,祁承翊便看到她纤细雪白的后背上,大大小小淤伤,有的发青、有的发紫……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受这样重、这么多的伤。
她仿佛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身体,只当做了保家卫国的武器。
所以,不怕死、也不怕伤。
祁承翊眼底情绪复杂,有着深深的震撼与心疼,眸中柔情缱绻,却也眼眶酸涩,他叹了一声,拿来医药匣子,为她处理伤口。
扶云卿知道那些淤伤,皆是铁达穆尔拽住她脚踝往地上砸时造成的。
祁承翊声音中有着心疼,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地问道:“这些淤青怎么来的……”
“被砸的。”她回答的轻描淡写。
“砸?”祁承翊皱眉。
“被铁达穆尔……提起脚砸在地上,砸的。”她说的轻巧,仿佛不值一提。
却听得祁承翊上药的手一顿,蓦地抓紧药瓶,咬紧了后牙,“左肩的刀伤呢?”
“铁达穆尔砍的。”尽管祁承翊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但扶云卿还是疼得微微一颤。
“我要杀了他!”祁承翊将手中玉瓶攥碎为齑粉,眼底涌起前所未有的凶狠。
“这倒不必。”扶云卿苍白唇角微翘,“我已砍了他的脑袋,装在冰匣里,今夜便会启程送回京城,献给陛下。”
说起来她还挺骄傲的。
扶云卿道:“他死了,我没死,所以我受再多伤也赚了。毕竟我还活着。”
祁承翊重新拿了一瓶药,拿药的手在微微发抖,默不作声地给她上药包扎。
她越是轻描淡写,他便越心情沉重。
他不懂自己这是为何。
而扶云卿也不知晓他此刻心情之沉重。
大抵感情就是如此,当对方做着越危险而不自知的事,对方就会越提心吊胆,犹如悬崖走钢丝。
只要她一天还在打仗杀敌,每次上战场都不要命地去挣军功,他就没有一次不提心吊胆。
宗政烬并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失控边缘,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也快控制不住感情,以他的权势,足以摘了扶云卿兵权,将她护在后院圈养,让她富贵无忧。
可他知道,做一只精致樊笼的金丝雀,并不是她要的生活。
扶云卿要做涅盘翱翔的凤,而非处处护着的弱小鸟雀。
所以他引导她杀虎,淬炼她心境,苇河河畔那日,他亲眼看着扶云卿被抓,本想去救,却想看看扶云卿在实战中究竟能淬炼到何种地步,后来她毒伤了铁达穆尔,却也心疼坏了他。
再然后就是今日,他不能及时赶到,无法守在四周护她周全,她却能在绝境中反杀铁达穆尔。
她在一步步成长历练,而他也在暗中悉心守护,教她武功、点拨兵术,等她一点点变强,他再一点点放手。
身后上药之人沉默不语,扶云卿不知他在想什么,嘴笨地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疼而已。而且我没死呢……八皇子,何必这么担心……”
“你也知道我担心。”祁承翊为她上完后背的药,又为她处理肩伤,“不要逞强。若想杀谁,便告诉我,帮你杀。”
“是啊,八殿下掌握棋盘阁,棋盘阁纵横多国,阁中有不少顶尖杀手,也有日进斗金的挥金坊。”扶云卿脸色苍白,调笑道,“自然是想杀谁,就能杀谁。”
她很多时候真想问祁承翊,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她早就知道,祁承翊并非真的祁承翊,而是辕国人,可也只查到这一个线索而已。
其实人与人之间,都有秘密。
比如她永远不可能告诉别人她是重生的,也没有人会信,世人只会觉得这是怪神乱力的迷信说法,而祁承翊自然也有自己的秘密。
他不为人知的,不想袒露的。
扶云卿从前不信任他,因为他不够坦诚,可后来他三番五次救过自己,她也便不在意他那些秘密了。
谁都有秘密,而这些秘密,在合适的契机坦白。
祁承翊给扶云卿左肩上药,看着她尚未伤好的右肩,目光却不慎滑过她雪白锁骨、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凝滞了一下,移开目光。
上好药,扶云卿恰好转身,看见了脸色微红的祁承翊。
她这才赶忙拢好衣裳,但因卸了铠甲,又脱了外衫,此时正值盛夏,故而只剩下一层薄薄里衣,如轻纱般笼在身上,柔顺地贴在曲段上……
插好门闩的门、微微摇晃的白纱帐、褪去人皮面具的貌美女子。
一切暧昧的恰到好处。
祁承翊喉结微动,扶云卿鬼使神差地抚上他喉结,祁承翊瞬间抓住她指尖,低哑地问道:“想干嘛?”
“祁承翊。”
“嗯?”
“你长得蛮俊俏的。”
“然后呢?”
“睡起来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了几下,握住扶云卿的指尖,嘴角划过一丝笑,“我不叫祁承翊。”
“我知道啊。”她微愣后点头。
这是要坦白了吗?
“但这张脸,确实是我的脸。你觉得俊就好,能入你眼,也不算这张脸白长。”祁承翊与她离得极近。
扶云卿坐在床帐中,而祁承翊站在床边,风吹起的床帐盖住了他的后背。
扶云卿抿唇,澄澈眸子熠熠生辉地看着他:“你不是祁承翊,那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