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烈烈,阳光微热。
福宁殿宫门口。
叶倾染英俊挺拔的身姿长跪于光色之下,他双手高托圣旨,一动不动,默默等待着陛下回转心意。
一个时辰前,叶倾染怀着一颗焦躁慌张、忐忑不安的心,跨入福宁殿,向陛下陈述了自己对赐婚的立场。
“陛下,微臣叶倾染,对于朝华荣歆公主仅有敬重之心,却无男女之意。公主青睐微臣,微臣心有感激却无力回报。微臣已心有所属,若此刻娶了公主,除了令其受伤痛苦,实难有快乐幸福之感。是故,微臣肯请陛下收回成命,为公主另择佳婿!”
说此话时,叶倾染一脸真诚、言辞恳切。但此话一出,还是令原本始料未及的陛下一脸震惊,愤怒不已。
震惊之余,皇上只觉此子胆量甚大,竟敢公然抗旨陈情。不过他淡泊名利,心胸坦荡之真性情倒也颇得皇上欣赏。
“叶倾染,你莫以为乃太傅之子,朕便不好罚你。你公然违抗圣旨,还跑来福宁殿坦白陈情。这般藐视皇威,你太狂妄了!你说,该是朕要了你的脑袋,治叶家一个抗旨不尊之罪?还是放你回去,乖乖等候公主嫁娶之日到来?”沉吟稍许,皇上怒道。
“陛下,此事乃倾染个人之状,与叶家其他人无关,恳请陛下莫要迁怒旁人。倾染才疏,拂了陛下公主美意,自知罪无可赦,甘愿就此辞官,自请去边关军营,为陛下守国土,为百姓谋安宁。”
此言一出,皇上怔住了。他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叶轻染脸上,彼时他身姿笔直如松,毫无退缩之意,此刻叶倾染神情坚定,仿佛已然是位身披铠甲,手持长枪,于边疆杀敌的将军。
皇上颇感意外,心中不禁微叹:此子年少,却有如此坚韧之信念与勇气,实乃国之栋梁!
长叹一声后,皇上缓缓开口,“叶倾染,你可知你今日所言之后果?”
叶倾染此刻,垂眉目光坚定望向前方,“陛下,倾染自知有罪,但不愿违心而活。陛下若要治罪,倾染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皇上看着叶倾染,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过,边关风雨辛酸艰苦异常,他何尝不知。眼前少年,若仅有一腔孤勇傲气,如何成得大事?
些许笑意之后,皇上依旧愠色道:“你言之凿凿,未知世事常艰,岂知世事很难尽如人意。朕念你乃太傅之子,是初犯,又颇有几分胆识。朕先不罚你,你去福宁殿前跪着,好生反思你之过吧!”话毕,拂手便让闵公公带他出去。
叶倾染闻言,沉默起身跟随公公去了殿外罚跪。
......
此时,罚跪已过去许久,汗水已然浸透了叶倾染衣衫。福宁殿门口人来人往,却无人敢打扰这位手托圣旨、躬身长跪的少年。
此刻,叶倾染的身影于空旷的福宁殿外显得格外孤单,仿佛这份坚定,也只是过分傲气与失智的苦果展示罢了!
当天空光色渐暗,夕阳余晖渐隐,长风乍起时,片片乌云爬上天边,似是有一场大雨即将来袭。
远在深宫馥华殿内的荣歆公主正在端茶品茗。在听得公公奏报福宁殿一事后,她气得一脸铁青,将手中茶碗摔得粉碎,起身直奔了福宁殿。
“叶倾染,你为何长跪于此,给我起来!”荣歆公主急匆匆来到殿门口,看见叶倾染躬身长跪殿前,她一脸气愤抬手拉他。
“公主,请你自重!”叶倾染冷漠甩开荣歆之手,“微臣与公主相识不久、交往不深,今日陛下赐婚,臣断不敢领受。臣已心许他人,公主金枝玉叶,不敢伤公主真心,公主请回吧!”
“叶倾染...你...”
“轰隆...轰隆...”
荣歆适才愤懑大喊了一声,便突然天雷滚滚,轰隆声响彻天地。
荣歆抬头,此刻天空阴霾密布、黑云压城。
“你为何这般执拗,你与那俞思思,已然是旧事了好么?她回了衢州,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叶倾染沉默未语。
“叶倾染,你告诉我,我荣歆到底如何不好,令你这边嫌恶躲避?”见叶倾染神色冷漠,荣歆言语尖锐,神情激愤。
“轰隆隆......”
当惊雷声再次响起,漫天的大雨急速而下,荣歆欲再次拉叶倾染起身,却依旧被他推开,“公主,执迷不悟之人是你,不是我。下雨了,你快走吧......”
“啪!”
“倾染,你太无理了!”
叶倾染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的同时,一个熟悉愤怒的声音痛骂了他。
他疼痛侧身,发现父亲与兄长已然站在了身侧,刚才那一巴掌,正是父亲打的。
叶倾墨此刻抬手将公主护至一旁,“下雨了,公主您身份尊贵,先离开这里吧......”
话毕,倾墨拿过倾染手中圣旨,藏于袖间,继续道:“陛下给予我叶家如此恩惠,你却不懂珍惜。既如此,便休怪哥哥要跟你抢了。”
话毕,叶倾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迎着漫天风雨,朝着福宁殿方向大喊,“微臣叶倾墨,仰慕朝华公主许久。今日来此,只想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同意微臣求娶公主。臣之真心,发自肺腑,此生别无他求,惟愿尽心竭力,守公主一世,请陛下成全!微臣叶倾墨......”
此时,一旁的叶承严也跪了下来,向着福宁殿方向磕头道,“陛下,老臣无能,生了这许多逆子,让陛下为难。请陛下看在老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原谅叶家抗旨不敬之罪......”
一旁的荣歆彻底懵了,叶家父子如此这般,实在令她始料未及。
“叶长公子,你这是何意,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你莫要乱求.....”听见叶倾墨口中言语,荣歆焦急大喊道。
“公主或许不知,自那年沁湖相见,微臣便对公主心怀敬仰。倾染抗婚,并非是他有多坦诚勇敢,乃是他无福消受公主隆恩!叶倾墨不才,好歹也是状元出身,身为倾染兄长,自认也不差于他。倾染心中无公主,然倾墨心中却全是公主!倾墨别无所长,只一颗赤诚忠心,惟愿大荣长盛不衰,公主一生安乐无恙!请公主成全!”
叶倾墨之言,惊得荣歆无言以对。她恨叶倾染的无情决绝,但面对叶倾墨之赤胆忠心,她却不知如何接受?
“太傅大人,叶公子,你们先起来好么?”
大雨将几人瞬时淋得湿透,公主想让几人先回檐下躲雨,此刻却无人起来。
荣歆无奈,独自狂奔,冲进了福宁殿。
“父皇,殿门外,叶家父子三人长跪,雨这么大,您看......”荣歆急急入得内厅,见了榻前皇上,慌张道。
“闵合,去给公主找件干净衣裳来!”皇上抬头看见公主浑身湿漉,一脸威严道。
“是。”闵公公闻言,立刻出门去筹备。
“歆儿,那叶家父子抗旨不尊,这雨也该亲自受着,你又何必心疼?叶倾染不识抬举,伤你真心,父皇就是砍了他的脑袋,也理所应当!”
“父皇,此乃儿臣之错,儿臣只顾自己心意,忽略了叶倾染真心,才造成此番境况。”荣歆委屈低声道。
见女儿一脸委屈,皇上心中满是不忍与慈爱。公主自小娇生惯养,未尝世间疾苦,对于感情更是单纯直率。这次赐婚,本是想让她有个好归宿,却不想引出这许多波折。
“歆儿,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叶倾染既心有所属,你就算强求,也只会令他反感疏离。适才我在门口,听那叶倾墨对你用情颇深,他之才华品性,不在其弟之下,你何不考虑下他?”皇上语重心长问道。
沉默片刻后,荣歆眼中闪过一丝执拗,低声道:“父皇,儿臣知晓您是为我好。然儿臣之心,已给了叶倾染,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哎,罢了。你既心意已决,朕便不拦你。只是,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你都是朕最疼爱的公主,朕永远站在你身侧。”皇上无奈,只能伸手轻拍荣歆肩膀安慰道。
“嗯,我知道的,父皇最疼我!”荣歆勉力挤出一丝娇笑。
闵合此时已将公主新衣拿了进来。
“快去唤了,小心着凉。”皇上吩咐。
“好。”公主乖乖去了内室换衣。
皇上思忖许久,起身缓行至福宁殿门前,望着门外倾盆的大雨,以及雨中叶家父子三人狼狈不堪的身影,心中终是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