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楼懵懂眨眨眼。
锅上缭绕的白雾透着辛辣和甜腻的气息,那翻滚的红色汤花无声昭示着生命的力量!
谢淮楼深深呼吸,后退两步往墙上一靠。
仿佛支撑着他的力量一瞬间退去,近乎虚脱地靠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他闭了闭眼,任由满头头发里的雨水滑过脸颊,低声喃喃道。
“成功了……”
死得其所,死而瞑目!
他心爱的姑娘,有救了。
“宝贝儿……醒醒……宝贝儿?来喝红糖姜汁啊宝宝。”
宋春庭偏过头,皱眉说道。
“不喝。”
从她躺在床上开始,谢淮楼像个大龄多动症儿童。
一会儿用毛巾沾了冷水擦她的额头,一会儿握着她的手问“宝宝,你还疼不疼”。
好几次快睡着时都被他吵醒,好不容易趁着他出门刚睡了半小时,还没睡踏实又被叫醒了。
谢淮楼冒雨回来没有换衣服,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淌,打湿了一片床铺。
他强行拽着她坐起来,往她后背塞了个枕头,一手托着碗,舀了一勺姜汤送到她面前。
“乖,喝了它你就不疼了。”
宋春庭闭着眼睛,抹了一把谢淮楼滴在她脖子上的雨水,斩钉截铁说了两个字。
“没用。”
汤汁还没凉,瓷碗上氤氲着一层雾气,即使谢淮楼手里垫着厚毛巾,托着碗的手指也烫得发红了。
“听话啊,是甜的,痛经是宫寒体虚,喝完发汤一身汗你就好了。”
宋春庭叹息一声,不得不睁眼,手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只见谢淮楼手里端了一碗……深红色的粘稠物,可以粗浅定义为蜜枣红糖姜块粥,并不能称之为红糖姜汁。
因为姜块和红枣不是漂浮物,沉淀物,生姜从保鲜盒里取出来什么样,出锅就是什么样,糖水表面漂浮的几颗枣核甚为醒目。
“红糖姜汁只是安慰剂,真正缓解痛经的是热水。”
宋春庭平静道。
“红糖的铁含量只有0.7,属于植物性铁元素,不易被人体吸收。”
谢淮楼烫得换了只手端碗,又舀了一勺漂浮着枣核的糖水,放在嘴边吹了吹。
“用了几千年的方子怎么可能就没用?乖,赶紧喝了。”
“沿用几千年了就对的吗?”
宋春庭无奈道。
“红糖姜汁的作用不如一粒止痛药。”
“止痛药吃多了不好。”
“疼痛的副作用远远大于药物副作用。”
宋春庭摇摇头,躲开谢淮楼送到唇边的汤匙。
“降低痛感是现代医学的研究范畴,传统文化把忍耐痛苦视为美德,所以止痛药才被妖魔化,如果肠胃没有问题,止痛药才是缓解痛经的有效方式。”
谢淮楼有点烦了。
“你喝不喝?”
“不喝。”
宋春庭淡淡道。
“我要控制血糖值。”
谢淮楼语气一松。
“你有糖尿病?”
“没有。”
谢淮楼又怒了。
“那你控个几巴糖啊。”
“糖会大量消耗人体内的钙、镁、钠等元素,增加糖尿病、心脏病、抑郁症、痛风和癌症的风险,我本身有子宫内膜异位症,可能会影响卵巢,需要控制激素与胰岛素。”
“这么点糖能齁死你吗?”
宋春庭没回答起身,绕过谢淮楼从旁边下床穿拖鞋。
“你干嘛去?”
“洗澡。”
谢淮楼端着碗也跟着站了起来。
“中医说月经期间不能洗澡。”
宋春庭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就像懒得和他解释了。
她这个冷淡反应落在谢淮楼眼睛更是火上浇油,好像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
一颗炽热而滚烫的心被她毫不在意地摔在地上肆意践踏。
谢淮楼堵在卧室门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宋春庭,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压紧凝固。
“你必须喝。”
宋春庭瞥了一眼姜汤,又淡淡看了看谢淮楼。
谢淮楼湿得像穿着衣服洗了个澡一样,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淌,滴答滴答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水。
宋春庭说道。
“生姜、红糖和红枣都是你刚才出去买的。”
谢淮楼喉结一滑,很想回答“是”,但宋春庭说的是个陈述句,他着急承认太像邀功了,一点都不大丈夫!
一道闪电倏然劈亮了窗外,楼下的槐树几乎被狂风吹得拦腰折断,暴风雨噼里啪啦敲打着窗玻璃。
宋春庭又道。
“这是你第一次下厨。”
依然是笃定且平静的语气。
谢淮楼眼神飘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他目光落到姜汤上忽然一愣,然后终于察觉出来哪里不对。
他心想,西藏人第一次见到加了芋圆、珍珠、果珍和紫米的奶茶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以后会更好。”
宋春庭叹息着摇了摇头。
“但是姜汁红糖就是姜汁红糖。”
“废话,赶紧喝……”
“糖不会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下厨、是你冒雨出去买的就改变成分。”
谢淮楼咬牙。
“这他妈是老子亲手给你做的。”
“我知道。”
宋春庭语调平稳得乏善可陈。
“我冒这么大雨去买,你一口都不喝?”
“我没让你去买,而且你可以叫外卖。”
谢淮楼仰头吸了口气,似乎在想如何组织语言。
其实他心里已经暴怒了,只是下午刚刚发誓再也不耍混这才强压着怒火。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深深盯着宋春庭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这、是、心、意。”
“我知道。”
宋春庭面容平静,声音淡漠。
“你让我喝是因为这碗姜汤感动了你自己,它对你的意义更大,如果你不在乎血糖值,那你就喝了吧。”
“你……”
唰唰唰几道闪电一过,刹那间映亮了谢淮楼惊讶的面容,他端着瓷碗愣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发愣的几秒钟,宋春庭已经擦着他的肩膀侧身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