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铜笑呵呵的,蹲到他旁边。
“大哥,这得排多久啊。”
“一个时辰了,估计正午都轮不到咱们。”汉子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叹气道:“济世堂本来名气就大,这一说有神医,看个诊可真难!”
方铜一听这汉子的意思,好像对这边很熟悉,一聊之下果然如此。
汉子是有一只耳朵,大半年都不太舒服,上个月居然有些听不见了,就跑来济世堂看诊,人家让他每半月来针灸一次,今日就赶上这么多人。
人家不是冲着神医来的,可济世堂有规矩,不管是初诊复诊,都得排队,也难怪抱怨。
方铜看了一圈,见巷子里墙角停着辆坏了轮子的板车,他喊方银一起,俩人给拖过来。
他一脚把板车剩的那个轮子也给踹掉,搬过来给家里人坐着,闺女被他抱在怀里。
汉子说的没错,直到正午,他们好不容易排到街上,前头还剩十来个人。
“钱娘,我去买点吃的,你们要吃啥不?”
钱凤萍说有个饼子吃就行,方南枝爬起来,她的小腿儿都给坐麻了:“爹,我跟你一起去!”
这附近就有卖饼子的摊子,跟昨日夹肉的胡饼不一样,是软面夹菜的。
三文钱一个,十文钱四个,方铜一咬牙买了十个,花了二十五文。
方南枝吃一个就小肚子饱饱的了,方铜和秦彦一人两个,钱凤萍胃口不好,也只吃一个,剩下的都进了方银的肚子。
方铜正给闺女擦嘴,看见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他探出头,一直盯着。
马车停在济生堂门口,赶车的马夫下来,伸手去扶车里的人。
车上走下一位气度不凡的老爷子,胡子又长又白,看起来岁数很大了。
济世堂的掌柜就站在门口,见他下来还搀扶了一下。
“周老,舟车劳顿,又有诸事烦扰,辛苦了。”
一听这称呼,方铜眼睛一亮,都忘了放开闺女,拉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对着人家老爷子就跪下了。
方南枝一呆,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她爹乖乖跪下。
周老爷子后退一步,一低头对上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倒像是两个面相聪慧的小辈:“你们……”
方铜余光看了眼周围还在排队的人们,朝着秦彦的方向伸出手,压低声音:“小辈是来求医的!”
周老爷子这次又退一步:“你们快起来,这样不合适。”
济世堂掌柜的很有眼力见,立刻上来扶方铜。
“这位小兄弟,周老已经养老,也不在我们济世堂问诊,这次只是来访友的,有什么病症,你们还是继续排队,找我们的坐堂郎中即可。”
方铜确定了眼前就是他想要找的周老神医,哪里甘心什么也不做,前几家药铺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这位神医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可他更不想过于纠缠让对方心生厌恶,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老爷子在掌柜的护送下离开。
一大一小站在原地,都有些失望,只能回到队伍里继续排队。
钱凤萍听他说刚才那位,就是说书人口中的“周老神医”,也很是失落,能向神医求医,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刚才见父女俩冲出去,她还没反应过来,早知道,也该过去跪一跪……
方铜见她面露后悔,立刻出声安慰,说了周老神医没有接诊的原因,便是他们全家刚刚都跪在那,只怕人家也不会破例。
好在,排队也很快轮到他们了,前头来复诊针灸的汉子从后边出来,一口一个“陆郎中”。
“下一位。”
方铜赶紧把秦彦推过去,陆郎中也跟之前的郎中一样,看腿、诊脉,询问情况。
在他们期盼的视线中,他也摇了摇头。
方铜手伸进怀里,摸出两锭一直揣在那里的银子:“陆郎中,您看……”
他方才排队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是这位坐堂的郎中也没办法,就给对方塞点银子,麻烦人家行个方便。
没想到陆郎中一看到他手里的银子,就皱起眉头,面露不悦。
方铜清了清嗓子,将摸出的银锭子一翻手腕放到闺女手中。
方南枝愣愣的接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却一句话没多嘴,一脸乖巧的把银子塞到自己怀里。
父女俩这一套丝滑动作,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送银子行不通,那方铜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他递银子的工夫,一抬头已然是双眼通红。
“陆郎中,咱们一家是木山村来的,到处都在闹灾荒,家里也穷,来府城一趟着实不容易,方才我见到周老了,能不能麻烦您引荐一下!”
陆郎中面露难色。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一家人一打眼他就看出啥情况了,穷苦人家,夫妻俩,一个小女娃,一个废了腿的男娃,再加上个双目愰乱,与眼前人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的失智男子。
要是这家再有老人在上,想也知道日子得有多艰难。
“医者父母心,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这孩子的腿能有法子,但我不过是济世堂请来的坐堂郎中,与人家的贵客并无交情,实在是帮不上你。”
陆郎中语气恳切,方铜也听得出来,对方不是在敷衍他。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好再难为人了。
不能再耽误后边人看诊,一家人有些垂头丧气的离开,在街上慢慢的走。
秦彦见家中人都为了他的双腿如此难过,忍不住开口。
“方叔,娘,那位周老神医,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轻易见到的,更不用说看诊,你们不要再因此事为难了。”
方铜一听他语气失落,反倒是精神一震。
“咳,不过才求诊一次,咱们都还没做过什么,怎么就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