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允从没觉得一个回身而已，竟如此费力。
他非常迟缓地转过去，眼睛几乎是立刻定在了那名女子脸上。
一别月余，她的模样丝毫未变。
略带凌厉的修长乌眉下，艳丽的妆容将那双杏眼修饰得略微上扬，妩媚得不加遮掩。
她正大半个身子倚在那个男子怀里，双颊酡红，唇如血染，甚至衣裳都是乱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春情四溢的甜味。
段少允静静打量了她片刻，视线又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略微回忆了一会，随后了然——这是上次那个小倌。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多管闲事，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好，但是他的腿就像是定在了地上。
凤筠后知后觉留意到那道目光，抬头看时才发现竟是段少允。
她的第一反应是奇怪，天色这么晚了，他在这做什么？
很快，她便明白过来。
自己刚才若是没能脱身，此时怕是正不知被那姓章的如何摆布呢，但凡是稍微想想，她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而设局的人竟专挑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同他郎情妾意地幽会。
合着她的无妄之灾，是一桩梅玲月专门安排好的、给他俩助兴的乐子？
她知道梅玲月疯，但是没想到能疯成这样。
哪怕之前扶苏给她吃了解药，在药性发挥作用前，她也有短暂的失态。
若不是扶苏连哄带劝地陪她一点点熬了过来，箍着她的手臂不让她乱扭乱动，她怕是不知还要做出多少丢丑的事。
如此阴狠的招数，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凤筠越想越恨，瞪着他的眼睛都快冒火了。
“王爷，好巧啊。”说话的时候，她牙根都直痒痒。
他对今晚这事到底知不知情？
他若是毫不知情，那他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大傻子。
他若是知情，那他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烂货一个。
一言以蔽之，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也别想置之事外！
万万没想到，她这个无辜受累的人还没来得及骂两句呢，他倒先哂笑一声，话语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却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什么脏东西，也配来污本王的眼。”
说完，转身便走。
这下凤筠当真被气得险些吐血。
她顾不得扭伤的脚踝，推开扶苏便要追上去。
“姓段的，你给我站住！”
“唰”的几声，那几名侍卫齐齐拔剑，指向企图追上来的凤筠。
“大小姐！”扶苏怕她受伤，赶上去几步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上前。
眼看着段少允越走越远，凤筠干脆也不追了。
她决定打蛇打七寸，他不是最在意梅玲月吗？那她就往他肺管子上戳，看他还装不装耳聋。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保证，让你和梅玲月之间的那点破事，在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
他为了同梅玲月避嫌，以免她遭受母妃等人的刁难，这么多年间就连单独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之前他落在凤筠手里，任她百般逼问，他也不承认俩人之间有逾矩的情谊，就是不想落人口实，玷污梅玲月的名节。
如今凤筠拿这件事威胁他，还威胁得如此直白，他心底的杀意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萌生了出来。
凤筠又何尝看不出他的恼怒？
但是她心底的怒意比起他来，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敢指天发誓，刚刚不是和她在一起吗？”
偏偏段少允还真的不能发誓。
可让他心里更为窝火的是，他跟梅玲月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发生，而她一个跟小倌公然搂搂抱抱的人，反倒来指责他德行有亏，甚至还以梅玲月的名声作为要挟，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他对侍卫使了个眼色：“将附近清理一下，本王有事跟凤大小姐单独交谈。”
说完，他上前几步，拽过凤筠的手腕，硬生生将她从扶苏怀里拖走。
“嘶……”
他用的力极大，指节又掐在凤筠之前放血的伤口上，她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
“大小姐！”扶苏见她被拽着离开，不禁面露忧色。正想跟着上前，却又被侍卫用刀剑逼退。
“你别为难他！”凤筠对段少允急道。
他低头看时，她的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担忧。
曾经在她离开逍遥阁的马车上，他们也曾为这个小倌争执过。
可那时，与其说她担忧这个小倌，倒不如说她同他赌气的成分更多些。
而时过境迁，他看得出来，她是当真上了心。
想来不再见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也是真没闲着。今晚不过是被他撞见了一次，如此算起来，暗地里他们两人怕是早不知腻在一处多久了。
哪怕理智告诉自己，这事跟自己毫无关系，可段少允扼着她手腕的手早已出卖了他的情绪，用力到几乎有些发抖。
见扶苏还欲上前解救她，凤筠顾不得腕上的痛意，回头对他道：“扶苏，这不关你的事！我不要紧，你先退下。”
段少允见不得他们这副你侬我侬的模样。
“凤筠，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廉价。”他话是对着凤筠说的，眼神却觑着扶苏，里面盛满了鄙夷。
“是啊，要不当初怎么也不会看上你。”所幸这附近一点闲杂人等都没了，凤筠回起嘴来也没了顾忌。
“你——”
段少允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烧红了。
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况且，我的口味再差也差不过你！你看上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凤筠被他拖到一个就近的房间里，门扇啪的一声在身后紧闭。
她的手终于重获自由，虽说她怀疑伤口早就被再次扯开了，而之前扭到的脚踝也令她几乎难以站立。
段少允凝视着她的目光冰冷骇人：“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凤筠都被气笑了：“我想怎么样？”
“不然呢？”他的唇角也勾起一抹嗤笑，“玲月之前跟我说，你有意为难她，起初我还不愿相信。如今，你竟又以她的名声为要挟……凤筠，算我看错了人，你当真恶毒到无药可救了！”
原来人恼火、失望到极致，是真的会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