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哥死了。
那日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北蛮人杀上来让他们措手不及,街道上多是被屠杀的百姓,白日渐黑暗下来,血流出来积成一滩又一滩。
北蛮人杀上来不是让李顾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宋大哥分明前一刻还满心欢喜地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却又在下一刻推开房门时,惨死血泊之中。
谁也没料到沈小姐会在那时动手。
——而她自己也死在婚房中。
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北蛮人就已经挥刀冲了进来,顾伶反手掀翻桌子拦住他们的去路,待他们将桌子推开后又是一椅子狠狠地砸下去,行云流水地夺过刀就毫不手软地将其抹了脖子。
身后又冲上来两个,顾伶侧身几步衣摆随着动作而动,轻易躲开后,眼神锐利地劈刀接住那砍过来的刀,刀刃滑过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顾伶低斥一句“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过招”就借着以柔化刚地力道卸掉那股力,刀锋一挑就直取对方首级!
一连除掉了几个北蛮人,顾伶瞥见朝李顾生冲过去的人,反手掷出剑的同时大喊了一声:“李顾生,躲开!”
话音未落,她足尖挑起地上散落的刀,往上一扬接在手中,倾身便冲了过去。
好在李顾生虽然醉着但也仍有理智在,他往旁边侧开一步抓住北蛮人的手带着往前一搜,手腕翻转强力卸掉了对方的胳膊夺过刀,随后便是转而去抓住对方的头发拎起,手起刀落就割断北蛮人的喉咙。
血迸射出来,溅上了李顾生的脸。
松开手,那北蛮人的尸体就倒了下去,李顾生抬眼,眼底一片赤色。
那头王爷他们也都已经反应过来夺刀反击,虽然数量上他们并不占优势,却已经隐隐地拉平了局势。
李顾生跟顾伶相互配合着,忽然冲过来一个挥着巨大铁锤的北蛮人,目的性明确地举起巨大铁锤就朝着顾伶而去!
一锤砸过来连风都被破开,顾伶几番躲开,最后那铁锤直朝她门面而来时她下意识地提剑去挡,却被那恐怖的力道撞得往后退出数步,伤到了手臂,血瞬间染红衣袍。
李顾生解决完自己这边的几个,注意到顾伶那边处于劣势,飞身过去伸手抓住顾伶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躲开再度袭来的铁锤,戾气地眯起眼将不敌的刀随手丢掉,冒着被砸中的风险一把抓住了连接着铁锤且上边布满细小尖刺的铁链,骂了一句:“找死。”
忍受着尖刺刺破皮肉带起的痛,李顾生将人往自己的这边用力一拽,把蛮人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抓住锁链,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怒骂了一句什么,挥起另一只手!
李顾生躲开屈肘往他的颈上用力狠狠一砸,借着抓着锁链的力道纵身翻过,下蹲的动作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他摸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转刀反握住,将刀尖卡进铁甲缝隙之中,往下压就割破了北蛮人的手腕!北蛮人顿时吃痛地怒吼一声,彻底被激怒,疯了一般同李顾生厮打在一起。
顾伶几次想帮忙却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了手,她只好一边留意着那边,一边解决掉伺机而动的北蛮人。
外头逐渐来了王府的侍卫和官兵,进入后院之前又有王爷他们顶着,顾伶解决掉最后一个蛮人甩掉刀上的血,也没管脸上的血珠,扭头去看李顾生那边。
那铁锤北蛮人到底不敌。
李顾生满手血地扯住铁链勒住北蛮人的脖颈,交叉着用力一拽,只听见颈骨断裂的“咔咔”声,北蛮人双手探向脖颈双目充血想要挣扎,却在几息之间停止蹬腿,没了全息。
松手,李顾生很是厌恶一般踢开了北蛮人。
“……李顾生。”
耳边响起少女的声音,李顾生怔了一下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顾伶在场,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一下,低下头,试图以这种方式去遮掩掉自己身上的伤和血迹。
实在是拙劣。
顾伶将手中的刀丢开朝李顾生走过去,伸手抹了一下他脸上的血。抹完血她发现其实压根擦不干净,于是就伸出双手,环住李顾生的腰将其抱住了。
顾伶拍拍李顾生的背,什么也没说。
不难看出来,李顾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纯粹是在发泄情绪。
李顾生愣了愣,随后才慢半拍地红了眼圈,缓缓地伸手回抱顾伶,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随后洇湿那处衣衫。
宋大哥的死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打击。
喜事变白事,后来北蛮人虽然被尽数收剿杀,但那天的混乱仍旧是给百姓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印象,城中一连消沉了好几日,尤其是宋老爷,一夜白头苍好了许多岁,白幡花挂在府中牌匾上,随风飘扬。
李顾生手伤得严重,去初莞那儿一连养了好几天的伤,他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缠满了纱布的手看,初莞几次想言,但到底兄弟的死对他也有很大的打击,所以便也跟着沉默着。
就像是被一层乌云密密地笼罩着,短时间内没有人能够开朗得起来。顾伶也在云河楼待不下去,放心不下李顾生,她几次前往初莞家,瞧见李顾生低着头不说话也大概能猜到他心中会难免有自责——认为是因为他没有阻止,所以才会总成了宋大哥的死。
毕竟他们先前就怀疑过沈小姐。
——那日的新房中,除了沈小姐同宋大哥,再无他人,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但是是谁动的手,显而易见。
在初莞那儿待了许多天,顾伶发现初莞在写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圈圈画画,封面上像鬼画符一般地写着“初大帅独家着作”几个字——倘若不是顾伶提了一句去问,那她肯定是认不出来这几个字的。
同时,顾伶也知道了那位东莱岛弟子的姓氏,说是姓余,除了初莞之外谁都不搭理,他的手背至小臂上如同文身一般有一个黑色的剑的图案,顾伶有一次看见,他翻了下手腕手中,就灵光一现,随后手上的图案消失不见了,手中倒是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长剑。
在余大哥那里,她也大概听来了几句关于那些什么仙家的说法,比如仙家法术最忌讳血什么的……
顾伶看得出来李顾生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她并没有主动问,既然有那样的一道心坎就要让他自己去跨过。
顾伶只是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李顾生的身边,跟他挨在一块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天过去,谁都不说话。
直到九月初的秋来时,李顾生伸手去抓顾伶的手指:“顾伶。”
顾伶莫名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失声了呢,”她习惯性地打趣了一句,随后问:“怎么了?”
“你离开徽阳城吧。”
“……”
顾伶想过挺多个李顾生开口会说什么的可能,但并没有想过他的开口是为了让自己离开徽阳城。
这其实并非是赶她走,只是李顾生忽然怕了。
皇城中的险恶说到底在那三年中只落到了他的身上,直到他经历过了宋大哥的死才猛然惊觉死亡离自己不过是一线之隔,它会措手不及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毫无防备地落到身边之人的身上。
尤其是在李顾生的心底不可避免地想:
假如是顾伶呢?
宋大哥的死足以令他感到悲怒,然而对于顾伶,李顾生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就不敢再往下细想。
皇族是非多,更别提这里是偏北的边疆之城,李顾生不敢再让顾伶待在随时会发生危险的徽阳城中。李顾生的所思所想,顾伶稍加思考便能够明白,她看着李顾生,静默了许久,心底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很大。
只是李顾生无论什么都想自己扛着,让她有些无力且无奈。
像是受不了顾伶的视线一般,李顾生凑过去捧着顾伶的脸吻她,小心翼翼又带着珍视,顾伶低阖上眼半被引导着回吻。
分开时,顾伶仿佛报复性一般咬了下他的唇角。
李顾生吃痛,唇上破了皮,很快就冒出血珠来。
“李顾生,”顾伶舔掉他唇上的血珠,口吻带着一股狠劲,“我向来不是个喜欢矫情的人,你最好不要后悔。”
李顾生没吭声,唇间的血腥味像是刺激到了他的某根弦,让他扣住顾伶的后脑勺按向自己,一改方才温柔的作风,凶残地掠夺着顾传的每一寸呼吸。
揉杂着血的情欲,好似成了一种发泄自我的方式。
三天后,顾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徽阳城,并不留书,去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