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伶以前小的时候有一个背上包包说走就走的远大志向,但是——
顾伶出了徽阳城后一路往南走,看着越来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前路,十分想把那个看上去深明大义为她好的姓李的家伙揪过来打一顿!
什么傻嘚玩意儿李顾生?
直接打哭!
但走也走了,顾伶晃晃手腕上的铜钱,虽说有点冲动的成分在里边,但是顾伶并不打算回去,反正李顾生别哪天后悔了又开始掉金豆就得了。
正这般想着,顾伶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抬头朝天上看去。
分明是白昼,但天上却有十来道灵光,恍若流星一般迅速掠去,而那几道灵光掠去的方向是——
徽阳城。
徽阳城,王府内。
也不知是世子爷犯了什么大错,被王妃抓着狠狠地骂了一通。
那骂声当真是今下人们吓得心惊胆战,个个低着头不敢多言,从来没见过王妃对世子发那么大的火气,生怕这一个不小心便被殃及池鱼。
正斤内,仅留有王妃及其侍女绿腰,还有低头跪在地上的李顾生。
“——有何种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着解决?非得要将人赶走吗!”
王妃没了往日的温柔,严厉着眉眼坐在椅子上去看李顾生:“你李端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还护不住一个姑娘家?何至于让小伶儿离开?”
李顾生低着头,沉默半晌才道,“我认真考虑过了的。”
王妃猛然间摔了手边搁着的茶杯,瓷片在地上炸开,茶水酒了一地溅上了李顾生的衣袍。
“出去!”王妃将手按到桌上,“我不论你是如何想的,出去将伶儿寻回来!李端,找不到人你便别回来见我!”
“……”
李顾生张口想说些什么,比如以前的卖乖撒娇,但瞧见地上的碎片以及王妃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心知这回是说什么王妃都不会听了,便叹了叹气,不置一词地起身行过一礼后就要出去。
“等等。”王妃想起什么,又叫住了李顾生。
李顾生停步,回头看向王妃:“阿娘还有什么吩咐?”
王妃给绿腰使了个眼神,绿腰会过意来上前几步双手奉上去一只荷包,李顾生接过来拿在手中,上边针脚生疏地绣着不算细致的梅枝。
“少看那么多,”王妃被气得头疼了,以手撑着脑袋,很心烦的模样,“是给伶儿的。你动作倒是快, 先我一步便让她离开了。快去快去!看你站在这儿碍着我的眼。”她说着挥了挥手。
李顾生低眸看着手中的梅绣荷包,收紧了手,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从王府出来,李顾生在外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初莞家走。
初莞那边。
姓余的兄弟醒了,初莞终于轻松了不少,他虽有医德却又并非是慈悲为怀的人,看姓余的能动弹之后就支使他常自己晒药、熬药。
这些也都只是些小事儿,姓余的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什么怨言都没有。
顾伶离开一事初莞待在家中并不知道,他还在潜心写着他那本独家着作,忽然看见姓余的放下手里晒到一半的药,偏头看向城中闹市的方向。
听说那些个东菜岛来的人耳力都比正常人要厉害得多,初莞以为是那边的热闹又吵到这位金贵的爷了,便笔都没停下就说:“别搭理那边,闹市便都是日日过般吵,你搭理了还是让自己不快。行了,快把我的药晒好,磨磨蹭蹭的。”
于是姓余的就收回视线,低头先把药给晒好了。
“不是闹市。”姓余的忽然说。
“啊?”初莞没听明白,“那你刚刚看什么?看鸟啊?”
姓余的摇摇头,朝初莞那边走:“初莞。”
这家伙每天都很古怪,但现在尤为明显,初莞的心中总有些不样的预感,他将笔搁下,正色看着姓余的停在桌前:“有事说事。”
姓余的说:“你救我一命我自是要向你报答,此事与你并不相关你便是无须多作插手,师父他们奉皇令行事,我并不想你也被连累。”
初伶一愣:“什么?”
姓余的朝他伸出手:“过后恨我怨我,便全都由你。”
冥冥之中初莞好像明白了什么睁大眼,当即要站起身:“你——”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姓余的指尖绕起仿佛烟雾般却又剔透的气,盈盈一现汇聚变化成一枚印记的模样,打入他的眉心。
瞬息间,初莞的身体失衡着往下倒,被姓余的一把扶住了。
天边飞过来一抹金光,停在他面前后展开成字:
封城布阵,勿多留无用善心。
李顾生也觉得自己那样做确实是有点不当人的,但是他暂时还没有别的法子可行,王妃都已经勒令他找不到人不许回去,他就只好先去初莞家讨两句来给自己有些僵化的脑子醒醒神。
但一路找过去,那里却无比的安静,李顾生顿了一下,把那屋子里里外外地找了三圈也没找着半个人影。
假若是姓余的不见便算了,有可能是他离开了。但初莞向来足不出户,且桌上他现在的心头好还摆着,又怎么会不见?
李顾生将桌上的笔拿起来看了一眼,连墨都没干。
所以莞大哥上哪儿去了?
李顾生站了一会儿,随后便听见外边传来远远的惊喊声。
初莞这屋子本就居于深巷当中偏得不行,那惊喊声都传了过来了,可见是外面必然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莫非北蛮人的事刚解决不久,竟又有大事发生了?!
李顾生匆忙地出去看,不用任何人提示,便明白那些百姓在惊喊着些什么——只见天上凌空站着零散的几个人,脚下是一把剑,距离地面百余丈,正低头居高临下地瞧着底下的人,仿佛那些对这个场面惊讶的都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李顾生看见为首的那一人,瞳孔一缩!
宋集烛!
宋集烛是东莱岛的掌事之人,也是李顾生见过的被皇帝礼让三分奉为座上宾,一同来协助国师的人,可他们分明该在皇城,为何会千里迢迢地出现在这?!
初莞的失踪以及宋集烛的出现让李顾生的心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几乎就是下意识迈步,往刚才来的路折返狂奔回去。耳边的风声呼啸让他没有留意到,宋集烛高高在上地垂下视线,仿佛施舍一般看了他一眼。
随后宋集烛收回视线,向身边同行的人轻轻领首,那几人路一行礼后便身形化作灵光,各自朝着徽阳城的四下而去。
宋集独立于半空之中,静了半晌后抬起手,不知他具体如何手势变化,百姓们唯有瞧见他身形四周聚起强大的灵光,数道法咒随着他摊开手的动作无声息地散开,纷纷落到他们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们的耳中响起一道声音,带有威仪:
“昭亲王勾结北蛮祸乱园土,其罪当诛。”
随后,便是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李顾生在瞧见被那什么劳什子的阵法困得严严实实的王府,以及街上不断倒下如同睡着一般的人时,就明白了什么。
狗皇帝要选杀他们。
虽说后来王爷减少了跟镇北将军的联系,李顾生也被喊往皇城之中去做那一个人质,但帝王多疑心,不论是真是假,有错没错,只要他认为有一点的威胁,那他就可以随手一拟,落下“莫须有”的罪名来。
让李顾生回来并非是因为王妃久病不愈所以他所施舍的善心,而是李顾生已然成长为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利剑——放他回来,是为了让王妃他们放松他的警惕,然后待时机合适,便能够一网打尽。
那个时机,是找蛮人来犯,徽阳城恰还处于残余悲戚之时。
多狠,多冷血无情的帝王。
或许就连北蛮人会来,都是皇帝的刻意安排。
到底那传说中的修仙、修道非同寻常,不论李顾生一个凡人用尽了什么样的办法,猛砸刀劈都无济于事,倒是给自己身上落得血肉模糊的伤。
起先王府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待发现时已经没有出来的法子,李顾生只能够在那阵法外,看见府中人被屠杀。
在里面的混乱中,李顾生看见了王爷。
里面在结界中,隔绝了声音是听不见的,阵法中平地升起千百虚空的剑形便疯狂地杀人。李顾生看见王爷落得满身的血,却仍旧紧紧地将王妃护在身后,有剑形朝他们掠去,被王爷一剑斩开。
那把剑是金色的,是李顾生放在家中的争喧剑。
“阿爹……”李顾生整个人都趴到了结界上,眼泪在不自觉间爬满了脸颊眼睛酸涩得难受,他仿佛喃喃自语几声,手拍在结界上力道越来越大,“阿爹……阿娘!阿娘——!”
这时王妃他们终于看见了结界外的李顾生,微微一愣当即便要过去,可却在这时他们的身后飞来一把剑,王爷察觉到后立刻回身,抬剑将其一把挑飞。
“至相玄铁?”
身后便来宋集烛的声音,李顾生在微怔之后侧了几分头想往后着,却见一道身影恍若残影一般从他的身旁掠过,长剑举起,剑身冷起银白色的寒光,直刺向王爷。
王爷让王妃在一旁躲好,自己挑剑便接下一招。
但双拳难敌四手,王爷顾得了身前却将身后空出,东莱岛的弟子又上来一位,举剑刺向他的后心!
“夫君!”王妃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人一把推开,还没站稳就被一道剑形直接贯穿胸口后又抹了脖子,倒下去时她勉力侧过头看向李顾生的方向,嘴唇微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端儿……跑……”
“——弦儿!”王爷猩红了双目,一时悲痛注意被分去给了个破绽,被一剑穿心而过!
李顾生呆呆地看着,直到王爷摔倒在地血染红了衣衫,他才如梦初醒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