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了?” 老十四的脸色从狂喜变成古怪,忽然疯魔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早就猜到了。从皇额娘接我入宫那一刻你就知道了,你只是纵着皇额娘,看看我们能走到什么地步。我被你关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料到这事情毫无胜算,时事境迁,哪儿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大将军王』?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皇额娘的计划能成,我就知道,哪里能成!”
皇帝缓缓地转着手里的翡翠念珠,珠子之间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他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亲弟弟发狂发疯,过了好久才冷冷道:“当初你在军中吃酒行凶之事,行事张狂,朕没有治你的罪,反而让你今日更加大胆,竟敢撺掇皇额娘来夺位!皇额娘病重,接你回宫小聚,你很应该安分守己才是。”
说起当年之事,老十四的眸子一下蒙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这样诬陷臣弟,不就是记恨当年皇阿玛属意于我一事吗!皇上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一句,皇阿玛当年是否真的……”
皇帝猛地把手里的串珠掷在地上,翡翠珠子霎时哗啦啦散了一地,坚硬的石板地面上隐约看见细微的翠绿碎玉。这串珠子皇帝几乎日日不离手,这一摔,殿内殿外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随着玉珠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皇帝怒目圆睁、一声怒吼:“你给朕住嘴!你辜负皇阿玛的信任,还想收买部下、压下此事,若朕不罚你,大清的军队岂不是要毁在你手里!你如何配得起『大将军王』这几个字,又如何对得住先帝!”
冷笑连连的老十四阴阳怪气道:“就算皇上砸了皇阿玛为臣弟立的石碑,也改变不了皇阿玛与皇额娘更属意于臣弟的事实。您夺得了皇位,夺得了人心吗?皇上如今虽然坐在万人之上的位子,可下边儿的人到底心里边儿怎么想您是阻拦不了的。您迟迟不肯立太子,还幽禁皇嫂,让皇额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朕做何事都无需与你交待。来人!” 皇帝一声令下,门外一群精干的侍卫鱼贯而入,他们团团困住了老十四,任凭他武力再好,这么多人,不多一会儿也捆住了。
“皇上如果不心虚,何须如此心急赶走臣弟?” 老十四讥讽地笑道。
看着已经被侍卫押在地上还不服气的老十四,皇帝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疏离,随手拂了拂刚被老十四坐过的龙椅,像是拂掉了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随后平静地盯着老十四道:“朕与你无话可说。你既不能好好孝敬皇额娘,那就一辈子在景山好好待着吧。至于你的孩子,朕会接他们入宫。既然皇额娘思念你,那多瞧瞧你的孩子也尽了她的一份念想吧。你性子暴躁,需要静修,也无需那么多妻妾侍奉,朕会好好清一清你身边的人。” 说完,他对侍卫们微微扬了扬脸:“带下去,就在养心殿前打三十大板再送回去!” 皇帝就要看着他在自己最渴望的位置前受刑,一点一点磨灭掉他的骄傲和希望!
“皇上,您戕害手足、违逆先帝,您会遭到报应的!臣弟就等着看您众叛亲离的那一天!” 老十四一边被拖出去,一边高声喊着。但那群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只听见他最后呜咽几声,再没能说得出话来,就知道嘴巴已经被严严实实堵上了,就连行刑时也听不到半分呼喊。
待老十四挨完打又被送走了,老十七和慎郡王出现在养心殿前求见皇帝。
“回皇上,臣弟与允禧已经带人拿下了此次参与谋反的人,其中有不少护卫队的侍卫。九阿哥,也依皇兄吩咐送回皇贵妃处了。” 老十七神情严肃。
“这个宫里真是烂污恶心,看来朕要好好理一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了。” 皇帝眉心蹙着,脑门心口都有些隐隐发疼,刚才是真气着了。他低头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这次多亏了你,入宫探望太后时及时发现了端倪。也只有你,对政事不闻不问,才能让这些人对你少些警惕。”
“皇兄过誉了。” 老十七再次拱手鞠躬:“臣弟不过偶然间得了消息,还是皇兄您心思缜密,才能推敲出这背后的大事。此次之事,允禧和弘晓也出了很多力,才能将计划想全,臣弟不过跟随左右而已。”
“弘晓在哪儿?怎么不来回话?” 老十三留下的血脉不多,皇帝很是重视弘晓,封了毓郡王派了不少重要的差事给他。
“弘晓此时正陪伴在皇额娘身边。” 老十七犹豫道:“皇兄,打算如何安置皇额娘?恕臣弟多嘴,皇额娘是皇兄的亲额娘,若是重罚,怕是会对您的清誉不好……”
皇帝点点头,无奈地苦笑道:“是了,若没有自己的人陪着,恐怕皇额娘要以为朕是个弑母杀弟的大恶人了。”
“臣弟们明白,皇兄是个忠孝礼仪之人。” 听到这话,老十七和允禧双双跪下。
看着面前两个担忧又不敢直言的人,皇帝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们放心,朕心里有数,累了一天了,你们先回府吧。”
两人不敢再多言,只能顺从地告退离开。
皇帝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养心殿里许久,直到苏培盛匆匆从殿外进来。
“回皇上,毓郡王已经将太后护送回了寿康宫,正在外边儿等候您的旨意。”
“让他先回去吧,改日朕再传召他。”
苏培盛应了是刚转身想出去,皇帝又叫住了他:“毓郡王是宗室,却也这般尽心尽力,不愧是老十三的儿子,你告诉他,朕很欣慰。” 被自己的亲额娘和亲弟弟算计,此时皇帝想念老十三的心情达到了顶峰。若老十三还在,起码有个人真正懂他的人听他说话。纯元去世后,他的身边就只有老十三是他能全心全意托付的了。如今弘晓还算得力,他的福晋又酷似纯元…… 他一定要保这对璧人一辈子的尊贵荣华。
皇帝又静静地在龙椅上思量了许久,把自己大半生的事儿在脑里过了一遍,才慢慢起身踱出了殿外。
“苏培盛,陪朕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苏培盛哎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那请皇上稍等一会儿,奴才这就去备轿辇。”
“不必,朕慢慢儿走过去。”
苏培盛在后边慢慢跟着,望着皇帝的背影被宫道两旁的烛火拉得老长,孤零零一个在前头,孤独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