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离开北粟时,带走了谢植。
这并不在她的计划内。
但当她看到谢植等在帅府门外只为知晓是否有尚都的最新消息时,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她可以说服谢植入京。
于是,她说:“尚都形势不明,圣上与殿下或许都遇到了难事。我想殿下若在,一定会向你寻求意见。而你若是在尚都也必定会帮助他度过难关。因为他视你为挚友,而你也视他为知己。我知道你只想在民间逍遥自在,不过我现在是请求你去帮助故友,不知你可愿意?”
谢植脸色肃然,并没有给她回复。
但次日一早,清溪在离开时,在城门口却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植。
他牵着马,带着包裹,行礼道:“草民愿为朋友走这一遭。”
清溪微微一笑。
她知道让谢植心甘情愿的入京,这件事萧奕峥做不到,只因他不愿勉强朋友,无论因为什么。
而她自己也正是用这点打动了谢植。
“家中可有交待好?”她问。
谢植也坦诚道:“家父和叔父自然不愿卷入任何争斗,草民也应承绝不做出格之事,绝不让谢家陷入危机。”
清溪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放心。”
“其实,家中长辈也是希望殿下平安,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我离开。”谢植补充道。
清溪回以感激的眼神,利落道:“那便出发吧,我们耽误不得。”
此次出北粟,只有江练与清溪同行。
丁铭与李菡暂时留在北粟与北部主事人对接事宜,而后两人会回到蜀山做准备安排。
如今,谢植也与两人一道快马加鞭的东去。
出了北粟行了半日,三人在一湖边稍作休整。
官道上奔过一队人马,清溪正在饮水,并没有太关注。
谢植倒是警觉道:“王妃,是丹答人。”
清溪立即远望,点头道:“是丹答装束。此时能往北粟而去的丹答人马应是使节团吧。”
江练上前一步,笑着道:“这么说那位琪琪娜公主应在其中吧。”
他的话音刚落,从那已然远去的马队中奔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清溪眼眸一眯,叹气道:“你没说错,她已经来了。”
琪琪娜驰马与马队逆向而行,向清溪奔来。
江练一见此情形,再关注到已然停在远处的丹答马队,紧张的站在了清溪身前。
清溪拍了拍他,轻松道:“无事,对我下手,他们还不敢。”
她虽如此说,江练却半分不敢松懈,依然固执的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马儿奔至湖边时,琪琪娜一拉缰绳,一跨腿翻身下马,三两步走近三人。
清溪见坚定站在她身前的江练,无奈只得自己侧跨一步上前,站在了他身侧,迎上了琪琪娜探究的目光:“公主别来无恙。”
琪琪娜手执马鞭,扬着头,没好气道:“果然是你。我就说,没有看错。”
“公主自然有好眼力!”清溪笑着道,特意在好眼力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为何会在此?不是说在什么江南吗?”琪琪娜左右打量着江练和谢植,跟着道:“居然还跟着两个男人……”
“公主慎言!”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江练厉声喝断。
这一声喝倒是让琪琪娜也微怔。
她见江练眼中已然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凶光,也不甘示弱的回以凛冽的眼神:“你是什么人?我说错了?难道你们不是男人?”
江练刚想开口反击,清溪却笑着开口道:“公主那队人马中竟是男人,我也不觉有任何不妥。公主问的话,着实奇怪。不过,我们赶路,便不同公主多说了。公主此回乌兰图,一路顺风。”她说着将水袋递给江练道:“我们走吧。”
江练很自然的接过,护着清溪便往停马处走。
琪琪娜立即道:“我真替恒王不值。他为了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与风险,都不肯让我入王府。而你却在这逍遥自在。我看,他就算现在有个好歹,还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早已不在江南等他了吧!”
清溪脚步一顿,旋即转身,眼神如利剑,直直的盯着她,冷声问:“你说什么?”
琪琪娜轻哼一声:“我说,他如今一人在尚都面对风险,你却在此快活。”
清溪快步上前,站在她身前,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她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让琪琪娜微微一怔。
她背着手,一副我为何要告诉你的表情,很不友好。
此时,谢植走上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草民见过公主。我等乃恒王殿下的下属,十分惦念殿下安危,不知公主……”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清溪打断了:“公主,你爱慕他吧?”
琪琪娜表情一顿,谢植亦是错愕。
清溪直视着琪琪娜,继续道:“因为爱慕他,所以想要嫁给他,对吧?!”
琪琪娜的眼神复杂,高扬的头微微一低,爽朗道:“没错,就是这样。”
“那么公主的心情应该如我一般,希望他平安顺遂,对吧?”
“那倒没有!他不肯娶我,我希望他此生不安!”琪琪娜的语气执拗而骄傲。
“是吗?得不到便毁灭吗?那你不配爱慕他!”清溪坚定回道。
谢植觉得这样的对话,自己不方便介入,便退后几步与江练站在了一起。
这一路,他与江练也熟络起来。
“江兄,你会些功夫,那琪琪娜公主可是高手,你得看着,不能让王妃有所闪失。”他低声提醒江练。
江练是不用他提醒的。他沉声回了句:“她虽不会功夫,却能赢过那外邦公主。”
不远处的清溪正在用言语发动着攻势。
她说:“我信公主乃是性情中人,付情不悔,山高水长。您不会害他,也会帮他,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害他?说的你很了解我似的。”
清溪摇摇头:“我不是了解公主,我是了解自己的心。若真将一人放在心上,便是盼着他好,哪怕他的生命中不在有自己。公主,在这点上,我与您无异。”
琪琪娜呼吸一滞,心理开始翻江倒海。
清溪的话非常简单明了,却好似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量触及了她心口的最柔软之处。
她向萧奕峥捧出那颗心却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他给了她温柔而无情的打击,因为眼前之人。
但现在,这个人告诉她:原来,自己与她是一样的。
反倒是她,肯定了自己的那颗心。
清溪见她目光虚浮的看着自己,开口再道:“若是公主不愿多说便罢了。我赶回尚都便也能知道了。他好也罢,坏也罢,我都陪着就是了。”
她说完转身欲走,琪琪娜开口了:“你们小心袁国舅吧。”
清溪心中一惊,立即回头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我只有这一句。我也留了信给恒王,他应是有所防备的。”琪琪娜看着她道。
清溪稍稍松了一气:“他知道便好,知道便好。”
琪琪娜看着她脸上浮上放心的一笑,觉得阳光的下的这个浅笑洋溢着让人避之不及的幸福之感,心里十分不好受。
她走近了些,低低的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会主动放弃了联姻计划?”
清溪眉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你肯定以为是因为他不肯娶我,我没辙了,自己灰溜溜的跑了,对吧?”琪琪娜将手中的马鞭抖了抖。
清溪默不作声,心理盘算着她到底是何用意。
“可能大家都这么想。”琪琪娜自己说着微微点头。突然,她仰头一笑,笑的肆意张扬。她不屑的继续道:“可事实是,我不想继续了。其实,说他是我的杀父仇人都不为过。我和他之间是隔着国仇家恨的,不过我们丹答人没你们那么矫情。说到底,丹答与大成一战,本就不是他的错,各为家国,无可厚非。我欣赏他身上的英雄气概,也喜爱他的儒雅温柔。所以,我去了尚都。本来,我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好奇罢了,既然后来得到了,我又何苦远离故土,将自己困在尚都城一辈子?不值得吗!所以我就自己走了。没错,我已经得到了。”
清溪抬眸看着她,呼吸略有变化。
琪琪娜笃定她一定在想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故意停了半晌不说话,等着清溪的发问。
可清溪只是那么平静的看着她,好似并不好奇。
她只得复又开口道:“王妃回去尚都定然会听说,他在梅景楼陪了我很长时间,我们做了很多事。对我来说,我得到了。”
她说完,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等待着清溪的失态反映。
然而,她失望了。
清溪听完本来微蹙的眉毛却展开了,反倒是微微一笑,异常温柔。
她只说了句:“公主一路保重。”
而后,她一转身大步而去。
琪琪娜错愕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怎么,这也能忍?
她非常不理解清溪的反映,烦躁的将马鞭挥了又挥,赌气似的喃喃:“我就不信你心里会没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