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问清溪是否相信琪琪娜的话,清溪笑笑摇摇头:“不信。”
江练看着她的笑,可这笑容中似乎已然染上了一丝忧伤。
果然,他听到清溪悠悠的又说:“虽说也知道对方就是想看到我的怀疑,可从另一女子口中听到如此的话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江练叹了一气,很想抬手抚平她眉间的忧色,但也只能笑着宽慰道:“我还记得王妃幼时,很喜欢笑。看见花笑,看见水笑,看见喜欢的人也笑。有一次,你跑的快,摔倒了,磕破了膝盖,我看见你膝盖渗血,抱着你去前厅找人处理伤口,你还对着我笑,浑不在意的说:哥哥,你太紧张了。那时,我就在想,这么爱笑而勇敢的姑娘这一生定会顺遂如意。王妃此时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当年......”他适时的住了口,意味深长的看着清溪。
清溪自然也听懂了他话中的鼓励之意,唇角上扬,微微一笑:“不过,琪琪娜的一席话,还是让我受益良多,所以我应该感谢她。”
江练一时也没明白她口中的“受益良多”是何意,可见她笑的舒然,也放下了疑惑,而是探究的笑问:“不知幼时爱笑的姑娘是怎样被恒王殿下俘获了芳心?”
清溪歪头看着他一愣,旋即笑的更加开心,却也只是笑而不语。
三人一路东行,快马加鞭,向尚都而去。
这一路,不断收到各路的消息。
丁铭与李菡已然安排好北粟的事宜,动身回蜀中。
江练收到京中的密报说是国舅爷袁易的府中频繁出入一些军中将领。
这个消息让他们都拧起了眉。
谢植说:“圣上恐怕真的出事了。”
江练说:“别忘了湘王爷还未离开尚都。”
清溪默了会,沉声道:“我们先去洛京上清宫。”
江练与谢植立刻反映过来,太后在上清宫。
“若是京中有变,太后出面是否有用?”江练表示怀疑。
谢植看着清溪,道:“王妃如此决定,心中定有笃定盘算吧?”
自北粟一战中,与清溪有了深入交往,他就十分了解清溪的行事风格与胆量气魄。
清溪轻咬着下唇,半晌,方才蹙眉道:“若是京中真有变故,仅凭我们三人回去是无用的。我们去洛京!”
她掷地有声,让人坚信其决定的正确性。
入夜,清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在窗前,看着温柔月光。
这一路的奔波劳累,腿内侧又多出了几处磨皮伤处。此次从苏江出来的匆忙,此前萧奕峥给她备下的外伤药皆没有带。夜深人静时,她才有了疼痛感。
她轻柔的揉着自己的伤处,想着不仅外伤药未带,连调理身体的药丸自己也许久未服用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日,江练说她幼时爱笑,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许久不曾放肆的笑过了。
琪琪娜的话令她难过,也令她有所领悟。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的心情就没有一刻放松自在过。
她其实一直无法理清究竟应该怎么样看待自己与萧奕峥的这段缘分。
自己的生父是被朝廷逼死的,而当时朝堂之上坐着的人不就是萧辙,萧奕峥的父亲吗?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家仇。
自己的家族是前朝重臣,而萧家的金戈铁马毁了前朝基业,建立了如今的大成。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国恨。
可是因为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本应也隔着国仇家恨的萧辙与孝懿皇后义无反顾的相爱了,于是如今的局面更加复杂。
原本,她让月影跟着赵信回尚都,存的心思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月影的幸福。那个时候,她是不想回尚都的。除了还没理清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与态度去面对萧奕峥之外,她也不想让他冒着因为自己身份被曝光而受到连累的风险。
于是,她想到了要解开龙凤玉佩与宝藏之谜。
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关乎的可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天下安定。
她一路去了北粟,凭着那一点猜疑,她很顺利的解开了秘密。
本来,按照原计划,她是准备返回苏江。可京中有变的消息传回,她的第一反映是他的安危。
江练问她因何对萧奕峥交付真心,她没有回答,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第一面的特殊牵绊,或许是因为他无条件的信任包容,或许是因为他给予的放任自由,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纵横天下的洒脱气象,或许是因为他是萧奕峥,或许没有理由......
琪琪娜说,国仇家恨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对立,但与他们个人情感无关,所以她没有负担,只有一往无前的爱慕,爱的天下尽知。
这一番话让她沉思领悟。
原来,她自诩豁达,却还是困在了礼法之中。
她抬头望月,月华清亮无边,照在有情人的心上,让她分外明了此刻这心尖之上放着他。
同一轮明月挂在宫城的上空,同样惹的牵念之人思绪万千。
萧奕峥披着外衣,眉头深锁,对着月影喃喃:“阿珩,若是你在,会支持我做这个决定吗?”
屋外突然想起了内侍的声音:“殿下睡了吗?”
他一听声音,是皇后身边的内侍曹梁的声音。他深吸一气,眉毛一拧,走至屋边,轻声道:“什么事?”
“皇后娘娘说殿下近日辛苦,让微臣给殿下送些补气的珍品。”
萧奕峥心头一动,轻轻打开了房门,房门外站着的曹梁正躬身行礼,点头道:“你先进来吧。”
曹梁点点头,进屋后,将手中拖着的盒子放置在桌子上,低声道:“殿下,微臣的师傅是郭都知。师傅离宫前,曾交待微臣,他日若是殿下被困宫中,微臣定要想办法尽力相助。”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他没有接话。
曹梁接着道:“微臣不便在此逗留过久,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萧奕峥拢了拢衣领,在桌边缓缓坐下,缓声道:“我没有什么吩咐。”
“殿下若是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可想法子给臣传个话,臣会想办法来见殿下。”曹梁说的很诚恳。
萧奕峥看着他问:“太子这几日状况如何?”
曹梁微微一叹,略有些惋惜道:“太子身子倒是无疾,只是却也不同一般孩童,也并无太大改观。”
“皇后呢?”
“娘娘每日在养心殿伺候已是疲累,殿下应是知晓的。”
“我听说袁国舅带着沈大人去过凤阳宫了?”
曹梁点头:“不过,他们同娘娘说了什么,微臣不知。当时,殿内并无人伺候。”
萧奕峥颔首。“你回吧,也有劳你有心了。”
曹梁走后,萧奕峥扶额沉思。
他并不想去搞明白曹梁是否是郭瑞的人,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此刻离宫的打算,自然也不怕上什么套。
只是皇后沈桐的状况令他担忧,白日里,在养心殿,沈桐低声对他说:“六弟应是以天下为先,对吗?”
她那时的眼神布满了急切之意。
这句话只有自己听到了,而这句话所承载地意思让他笃定皇后应是做了什么决定,虽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
而凌府内的凌清松也是彻夜难眠,亦是站在院子,遥望明月,一脸严肃。
宫中传出消息说是皇帝围猎受伤,圣体抱恙,需要静心修养。故而近期的朝中之事,皆是由内阁官员处理。为了得到皇帝的最新指示,中书令杨致近日一直住在宫内,他近日也是频繁进宫汇报请示户部的相关事宜。不过看样子,杨致似乎也很难见到皇帝本人。
他今日进宫时被沈桐的贴身侍女拦下了,寻机避着人往他手里塞了一纸条。
他认识那个宫女,是沈桐未出阁时就一直在身边伺候之人,而纸条上的字却是沈桐的笔迹。
沈桐说明日自己将前往法华寺进香祈福,约他寺中一见。
他回府后迅速将纸条焚毁,但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沈桐的邀约。
他了解沈桐,知道她约自己见面绝对是有要事相商。他猜测或许事关萧奕峥。
萧奕峥滞留宫中,已然数日不曾露面,他也焦急不已。不过他判断萧奕峥应是被软禁,还不至于不会有生命危险。
宫中除了守卫森严,便无任何特殊情况。
朝中自然人心惶惶,对皇帝的状况有着各种猜测。
他身份尴尬,私下里也无同僚与他相聊此事,这倒是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观察所有人的态度。
期间,他去了一次恒王府,交待赵信要沉住气,莫要轻举妄动。
赵信告诉他,萧奕峥进宫前已然做了交待。
他盘算着父母定是已然抵达苏江,自己一人在京中倒是也无后顾之忧,本打算想法设法先见到萧奕峥一面,却不想收到了沈桐的邀约。
不过,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明日定会知道深宫中的真实情况。
此时凌清松还不知,这一面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