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郑旦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当务之急,就是不能随意伤及性命,尤其脑子……
于是,待四肢恢复活力。郑旦立时跳下床,取了纸笔开始记录。
无双看着郑旦那些歪歪扭扭的大字,问道:“你在干嘛?”
“记我的生平。我以后还要写日记。”郑旦看向无双,郑重其事道:“以后要是我失忆了,或者变的不同,你一定要把这些给我看。”
当郑旦奋笔疾书的时候,承章帝的口谕便到了,令郑旦前往御书房。
两个侍女给郑旦穿戴整齐。
墨发绾成高高的髻,白玉髻冠上,衔红宝石,饰东珠十。身穿绣着四爪,四龙的暗红色常服。领口,袖端绣金色鱼纹。束着金镶玉嵌东珠腰封。腰间挂着那“游龙抱旭日”的环扣玉佩。
郑旦看着昏黄铜镜里的自己,竟有那么一时的晃神。入了红尘的自己,大体是,再也配不上,那绣着繁复云纹的白袍了……
仙人之姿,超凡脱尘,终究还是,惹了尘
…………
进了御书房,承章帝和三位皇子都已在等郑旦了,甚至还有几位阁老。
郑旦没有行礼。
反正来到这朔国,已经是一个废物,又是一个疯子。还背上了暴虐无道的名声,也不怕再多一个狂妄不羁,藐视天子的罪名了。
反正怎么样都会被人排挤,索性什么都无所谓了……
随性就好……活着就好……
承章帝看着蔫了吧唧的郑旦,觉得可能是被毒坏了脑子,也不介意行不行礼了。倒是几个阁老,一副,瞅着郑旦就来气的表情。
郑旦甚至回了一个,“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神情。气的几个阁老,直吹胡子瞪眼。
“寻熙,今日唤你来,是想问你想去哪里当差。你也该有点事做,为父皇分担一些。”
“儿臣想去刑部。”郑旦不假思索。
“这……”承章帝和几位阁老哑然。
起先这滥用私刑,暴虐无道的传闻,可是从郑旦去过刑部后传出来的。
承章帝再次试探道:“不如换个别的地方。”
其中一个阁老接道:“是啊。十三殿下,太医院院使很想让您去太医院,说您在剧毒之下还能活,很适合太医院。”
“怎么?想让我去试各种毒,当试验品吗?”郑旦甚是不满。
阁老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气的坐回椅子,不再吭气。
“熙儿,为什么要去刑部?”承章帝缓解着尴尬。
郑旦甚是冷淡道:“儿臣喜欢那些刑具,好看!”
…………
喜欢刑具?还好看?
承章帝傻眼了,看着同样傻眼的众人,只觉得这个儿子,变成这样,自己有着莫大的责任,于是带着万分的愧疚感,就这么答应了。
“寻熙,那便做刑部尚书吧。前刑部尚书降为左侍郎,辅佐你。”承章帝顿了顿,真怕郑旦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当然,寻熙你不用事事亲为,左右侍郎做就好了。”
“好!”
郑旦说着好,突然觉得被蛇咬过的手指,生生的疼了起来,接着整条胳膊针扎般难受,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忍受。
但听得承章帝又道:“寻熙,听说,父皇赏给你的两个侍女,你到现在都没宠幸。你是不喜欢,还是……?”
郑旦被疼的有些恍惚,还未答话。
便见四皇子走上前道:“父皇,您还记得曾经赏给儿臣的那位韩姬吗?不如将她转送给十三弟,必定能让十三弟开窍。”
“哈哈,那甚好,有韩姬教授,父皇便可以给寻熙物色皇妃了。寻熙也应该开枝散叶了。”
郑旦忍着疼痛,幽幽道:“四皇兄送侍女是假,监视我是真吧?”
“十三弟,误会皇兄了。你都二十六了,也应该为我们楚家江山延绵子嗣,贡献力量。”
疼痛扯着郑旦的手臂都有些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发际颗颗滴落。
郑旦扯了扯嘴角,吐了几个字,“本大爷不举!谁都不要!”
…………
不举?
这可是今晚,关于这十三皇子的第二个大瓜了吧?
承章帝惊讶了,看着同样惊讶的众人,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在众人处于尴尬的沉默状态时,郑旦抓着自己的左臂,颤抖道:“疼,我手臂疼。”继而,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
等郑旦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无双正焦急的盯着他看。
“疼!”郑旦那嘴角又有些抽搐。
“还疼?”无双急急抓了桌上的一个小红瓶子,倒了一些液体到郑旦的嘴里。
大约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郑旦还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有一种类似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的感觉。
郑旦甚是满意,心想着,这肯定是,无双继“独家金创药”后的又一“独家止痛药”。
…………
于是。郑旦随身带着小红瓶子,开始上班。日日去那刑部待上几个时辰,摩挲摩挲那些刑具,最受青睐的,当然是那个烙铁了。
有时候郑旦一时兴起,握着那小红瓶子,仰头喝上一口,然后让狱卒进那站笼里,感受一下犯人的慌张,后来甚至让郎中,员外郎,主事,经承等官也感受一番。
吓得刑部一众官员,看着郑旦就跟见着阎王一样。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当然,随着郑旦当了刑部尚书,人也不再住在宫里了,有了自己的府邸。正儿八经的当起了他的十三皇子……
…………
凌云阁里
萧旭,依然倚在榻上,手里捏着那变旧了的白绳。指腹拧着眉头,听着各生意点的汇报。
见着萧乐进来。萧旭直了直身子,挥手屏退那些掌柜。急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额~阁主,没什么消息。”
“那你回来干什么?大雍都找遍了吗?”
“是,各分署都找了几遍了。”萧乐抬眼看一看萧旭的脸色,“属下想回来帮阁主分担些事务。毕竟……毕竟都过去半年多了,真是没有线索了。郑公子他……怕是……真的没了!”
最后几个字,萧乐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萧旭不经意间打翻了旁边的茶盏,喃喃道:“他说过……他死不了。”
沉默了一阵……
“周边各国,最近有什么消息?”萧旭看了眼,慌乱收拾着小桌的婢女。
“倒是有两件,一个是陈国骚扰完我国边界,近日又去骚扰朔国边境了;另一个是朔国的一件轶事。说是……”
萧旭挥手打断萧乐,“轶事就不必说了,没兴趣。”
萧乐回了“是”,准备退下。
刚退至门口,忽听得萧旭问道:“什么轶事?”
萧乐回身,禀道:“朔国找回了流落在民间的十三皇子,楚寻熙。只是这十三皇子成了笑话,文不成,武不就,是个废物,性情乖张、暴戾,且……不举……”
不举?
萧旭“腾”的站起,那阴鸷的眼眸,瞬间掠过一丝欣喜,轻哼了一声,“哥哥……我抓到你了!”
萧乐一惊,“阁主,你是说这朔国的十三皇子是郑公子?”
“哼~除了他,还有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举!”
“那属下亲自去朔国打听。”
“不必,我亲自去。你刚说这第一件事,是陈国骚扰朔国边境?我要,光明正大接近他!”
萧旭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楚寻熙?你换了名字,害我找了这么久。”萧旭握紧了拳头,指节根根分明,“哥哥,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萧旭一改昔日的红衣,换了一身玄色长袍,腰封间挂上郑旦那金色的香囊。将披散的长发像以前一样,周周正正,绾成高高的一束。四六分不贴额的斜刘海,配上如墨般的高马尾。
就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少年……不同的是,这次用了郑旦的玉扣扣住这长马尾。
萧旭揣了郑旦的金扇在怀里。看了看,旁边叠整齐的,绣着繁复云纹的白袍。放下郑旦的那截白色袜带于小桌上。交代了萧乐几句
“凌云阁的事务,你全权打理。消息署的事,隔几天传给我,我会在朔国建立新的分署。停止现在朔国分署的所有消息通道,如此失职,便处理了吧!”
萧乐的“是”字刚落地,萧旭便一个转身,跃出窗外。
…………
阳春三月,桃花怒放,三月桃花粉面羞……
好不容易挨过寒冬,迎来这样的景致,郑旦却是无心赏花,连着几日,早朝都没上,甚至都没去刑部点卯。
一副病恹恹,窝在那昏暗的房间里,手握小红瓶,时不时来上一口。
这个时节,房间里的炭盆早就该撤了。郑旦却命人,在他的屋里多放了两个,甚至将那冬天的大氅在身上围了个严实。
仿佛风寒久久未愈,郑旦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眼眶潮红,泪眼婆娑。空洞的眼神盯着,透过窗棂射进来的阳光,斜斜在地面挪过……
郑旦思绪游离,竟想到了三月三,“袚除畔浴”,“上巳节”。
论语有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郑旦忽而也想沐浴,思忖着,沐浴也许能驱驱这身上的风寒,治一治这染了许久的感冒。
于是命人备好了浴桶。本准备像往常一样,自己动手。奈何身体实在疲乏,于是叫了无双进来伺候。
郑旦是自从上回从御书房出来,便不再用承章帝给的两个侍女,和四皇子硬塞给他的韩姬。
毕竟,唯一不会害郑旦的人,只有无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