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那边耽搁了不少时辰,等崔敏之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四下宫灯已经不剩下几盏。皇后特地让内侍带崔敏之回安寝之处,也算给崔敏之撑腰,掌事宫女不会计较崔敏之的晚归。
然而——
这书还是要继续念的。
让崔敏之读书什么的,也不是皇后的意思,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谁让华家得皇上重用呢,把崔敏之这么个声名不佳的皇亲国戚配给京城风华冠绝的华二公子,怎么着也得给崔敏之贴贴金才好。
崔敏之抱怨两句也就算了,真逃回府中,可就算抗旨了。
崔敏之心道麻烦,明明她想利用华仲盈给她减少麻烦事儿的,结果却将她捆绑住了。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冷不防栽了个大跟头。
好在不爱念书的不止她一个,陈珊也不喜欢,甚至不把夫子放在眼里,皇后娘娘已经接到了一份诉状,夫子不肯再教这群无法无天的女学生了。皇后娘娘只能另外安排课程。
正好,皇帝给新科进士出了题,让他们各自准备一课,同窗、皇子分享心得。皇后娘娘琢磨着,索性让这几个女娃一道去听讲。
崔敏之躲着陈珊走,陈珊挎着五公主,五公主只能无奈与崔敏之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陈珊捡了最后排最方便溜神的角落,崔敏之只能坐到了最前面另一块角落。
总之,离那大小姐远点好。
崔敏之四下张望了一下,场内各位都是挺眼熟,都是琼林宴上展示过风采的,卫国公府的那位孙少爷也来了,正越过同窗去找他小姑姑说话。崔敏之留心多看了两眼,陈珊的脸上带着得意,看来没有被告知知道那件事。
崔敏之眼珠子转了一圈,两位年纪尚浅的小皇子也来了,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坐着,只是没有看到华仲盈的身影,揣测莫非这第一堂课就是华仲盈来上?
崔敏之寻思是不是换个地方,以免被陈珊那个小心眼寻到错处,乱嚼舌根。
然而,崔敏之刚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祺王殿下到——”
嗯?贺遐也来听这个?
贺遐来了,太子怎么没来?哦,太子被禁足在东宫。
崔敏之眼睁睁看着贺遐一步一步走近,穿过一个一个席位,最后,坐到了她的身边。
啊,这正中的席位自然是祺王殿下的。
崔敏之冲他眨眨眼:太子殿下不在,你这是笼络人心来了?
贺遐一只手就这么拦在了她的跟前:“去哪儿啊?”
崔敏之挠挠头,为难地说:“我想着一会儿上课说的那些我也不懂,还是换个位置比较好。”
“怎么会?”贺遐伸出的手一个转弯,就拉住了崔敏之的手腕。
“殿下!”崔敏之着急,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
贺遐不肯放手,没办法,崔敏之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你这是干嘛呢?!”
“让你坐得近些,听华二讲课。”贺遐嘴角噙着笑,打趣一般拖长了语调。
身后传来几声忍不住的笑声,崔敏之只能端正坐好,假装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他们的笑声低语之中,贺遐低声补了一句:“他们今日讲的,你会有兴趣的。”
崔敏之的背越发挺直了。
华仲盈果真是第一个站在讲桌前的。
站定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崔敏之,华仲盈忍不住微微一笑,又引得一阵低语调侃。
崔敏之“咳咳”虚咳两声:怎么也都是朝廷命官了,这么八卦!
在座大部分人还是想要做君子的,知道取笑崔敏之一个姑娘家让人不好意思了,赶紧闭上了嘴,把调侃的意味放到了华仲盈的身上。
比起这群想要做君子的,华仲盈是真的很君子。他对崔敏之有意,他的笑发自内心,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会被笑话的事。
华仲盈坦然开口,讲起了他今日的主题:三国关系浅论。
怪不得贺遐说今日的课程崔敏之会感兴趣呢,崔敏之竖起了耳朵。
华仲盈的授翰林院馆阁校勘之职,面对两个月后万寿节外邦来朝牵涉的繁多事物,受鸿胪寺委派对三国关系做了推算分析。此间华仲盈查阅了许多资料、寻访多位鸿胪寺官员,细细记录了西黎、北朔的皇族、官员信息,综合了远近发生的大事,胸中对三国形势版图有了十分立体的概念。
此刻,便将他这些日子所得,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
崔敏之听得认真,特别是有关西黎的部分、有关银沙公主的部分。
“银沙公主是西黎先王的大女儿,她的弟弟是王位继承人,本该在先王死后继承王位。那一年,北朔被我们镇北军压制,无法入侵我朝占有粮食金钱,就一路向西,与西黎对峙。银沙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亲率一万大军对抗北朔,只是等她凯旋而归之时,王位易主,她的弟弟被杀,叔叔登上了王位。也就是现在的西黎王。
“银沙公主悲愤交加,可惜西黎皇城已经被她的王叔控制,她带领的残部无法与之对抗,只能且战且退,最后不见踪迹。
“直到最近,银沙公主又出现了,她带着旧部,回归了西黎。”
华仲盈讲得这些,崔敏之与贺遐最清楚不过。银沙公主带着残部一路逃到了大周,隐姓埋名,竟然混到了京城,勾搭上了兵部、工部的官员,开展了好一番事业。在一切就要真相大白,付出代价的时候,她逃回了西黎。
银沙公主能混进大周,能与西黎边关将领联合假意入侵大周,西黎内部一定有一些人是拥护她的。只要银沙公主回心转意,认下西黎王,她能回归西黎王庭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
怎么能让她逃脱罪责!
“这银沙公主好生能耐啊!五公主,你可得学学人家!公主也能上战场杀敌呢!”
不合时宜地,说出这样没有脑子的话,只有一个人。
陈珊!
五公主顿时红了眼,这怎么就说到她的身上了!人家公主如何,跟她有何干系?!
人家西黎人人会骑马、会射箭,她可不曾学过。让她上战场,这不是让她送死吗?!
可陈珊如此说了,五公主总不能来一句“我不会”吧,平白短了大周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