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炼狱的规模涵盖整个陕西，涉及上千万人口。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辖区是很大的，包括后来的陕西、甘肃、宁夏三个省区，以及内蒙古河套地区和青海部分地区。

    林如海之前压根就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抢劫。

    早知如此，就应该派贾珠的两千民夫，一个省一个省的去买粮，说不定还能把粮食运回来。

    光这一次的损失，折合成银子就有近十万两。

    好在没有一次性将银子全部换成粮食，否则以后还要怎么赈灾？

    这个哑巴亏也不能白吃，林如海找到布政使梅仁荇、都指挥使司总兵杜文焕和提刑按察使吴珐，要求他们尽快将抢粮的流民缉拿归案，寻回被抢的粮食。

    杜文焕总兵以贼寇四处流窜作案，找不到他们的老巢为由，暂不出兵，承诺等确定了敌寇的位置再派兵围剿。

    按察使吴珐也说，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但是上千万的流民，他们也辨别不了流民中谁才是真正的贼寇。

    商人发生粮食被抢的情形，通常只能自认倒霉；但既然是朝廷买的赈灾粮被抢，按察司一定会立案调查，严密侦察，但大概率还是找不到真凶，最后不了了之。

    十万两白银，买了近千万斤粮食，这么大的规模，按察使居然跟他说查不出来。

    人可以跑，但粮食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运输和储存总会留下痕迹，怎么就查不出来？

    林如海又让杜文焕派将士护送赈灾官员去临省买粮，但是杜文焕却说将士们都在围剿王嘉胤的叛军，实在没有余力帮助林如海赈灾。

    林如海甚至怀疑，叛军就是在他们的引导下才起义的，不仅可以把所有脏事都栽赃给叛军，还可以因为围剿叛军多拿一份军饷，更可以拿围剿叛军、兵力不够说事，拒绝帮助赈灾的请求。

    看来，义军的成功，背后也有他们在推波助澜。

    如果彻底消灭义军，他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林如海只能生气离开，面对这些地上的民政、军政、刑狱主官，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本以为有五十万两银子，加上贾珠的赈灾策略，西北灾情可以无忧。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有力无处使，有苦无处诉。

    难道光凭他的猜测和一面之词，就可以向隆正帝弹劾他们吗？

    甚至作为亲近贾珠的官员，隆正帝会不会相信林如海的话都是一个问题。

    做官这么多年，林如海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见林如海离开，按察使吴珐道：“要不，我们将林大人也拉拢到我们这边，如何？”

    梅仁荇道：“我查过，林如海之前一直在扬州做巡盐御史，江南的富庶和这个职位的油水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们要拿出多少银子才能拉拢他？”

    杜文焕道：“拉不拉拢我不管，反正应该属于我们军方的银子一两也不能少。”

    吴珐道：“既然不能拉拢，我们要不要给他制造一点麻烦？”

    梅仁荇道：“林如海如果在陕西出事，朝廷势必又会派人来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要让他运不进来粮食，他就只能买高价粮，等他将赈灾银用完，自然就会灰溜溜地离开。”

    “如今叛军的情况如何了？”

    杜文焕道：“叛军藏在黄河对岸的山林峡谷之中，我在这边布置了重兵，保证他们不敢过河进攻陕西。”

    梅仁荇道：“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可以解除防御，引诱他们再打过来。”

    “只有叛军在陕西境内，我们才能借他们的身份办事。”

    “叛军的势力越大，我们的利益才会越多。”

    杜文焕道：“不行，陛下命令我歼灭叛军，如果让他们回来坐大，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梅仁荇道：“军方的银子可以增加两成。”

    杜文焕道：“还是不行，陛下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

    梅仁荇道：“杜总兵，难道你的官职还能更进一步，封侯拜相不成？”

    “剿灭叛军你又能得到什么？”

    “你放叛军回来，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是他们埋伏在西安府的人劫掠了朝廷的赈灾粮，以此招募流民并不断发展壮大，因此才打了回来，和你又有多大关系？”

    杜文焕思忖了一会儿道：“那我要增加五成。”

    梅仁荇道：“最多三成，不行免谈。”

    “现在这种情况下，要鼓动一群流民成为新的叛军，一点也不难。”

    杜文焕道：“三成就三成。”

    吴珐道：“两位大人，如今陕西的灾民越来越多，已经有很多百姓吃不起高价粮了，我们要不要将价格适当降低一点？”

    “而且，加上劫掠朝廷的这批粮食，我们的粮食太多了，如果不降低价格卖出去，就转化不成财富。”

    梅仁荇道：“百姓买不起，但是林如海买得起啊。”

    “对外售价不变，可以让商人以半捐半卖的名义卖给林如海，五倍的价格，相信林如海会考虑的。”

    吴珐道：“大人英明，抢了他的粮食，最后又卖给他，还送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是如果林如海不买，非要从外省运粮过来，又要怎么办呢？”

    杜文焕道：“放心，有我的人在，保证他运不进来一颗粮食。”

    “如果他再不识抬举，下次，我就不会再把他的人活着放回去了。”

    大乾在各省设立三司，就是为了将权力一分为三，相互独立、相互监督、相互制衡，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三司的主官都会选择合作，因为只有合作才能共同谋利。

    做官嘛，谁还不是为了权钱名利？

    就算真的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能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

    被同僚排挤，被下属厌恶，被皇帝不喜，甚至会被联合抵制，栽赃嫁祸。

    就算是他心心念念的百姓也有可能被有些人欺骗，反过来攻击他、迫害他。

    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根本不可能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位置。

    所以，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相互内斗的情况是比较少的。

    朝堂上的党派之争，有些时候也是演给皇帝看的，满足一下皇帝的操控欲和权力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