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不能对雩螭怎么样,虽说这天下之土莫非王土,天下之人莫非王臣,但雩螭又不是傻子,坐在那儿等着皇帝来砍自己的脑袋都不跑。
且不说皇帝寝宫外站着个慕白临风,就算没有慕白临风,凭借雩螭自己本身的实力虽说算不上什么游刃有余,但也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顾无悔今夜到这陌雪居来,第一件事是为了将顾无伤送过来,这第二件事,是关于宫中的元宵宴。
皇帝之前“病重”,如今算是好了,总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的,要告诉别人,他还没死,活的好好的。
只是这元宵宴,顾无怨分外活跃,在皇帝面前找存在感,并且包揽了元宵宴四周巡查的事务。
曾经的顾无怨能什么都不做就绝不会争抢着去做,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么的,顾无悔有些不安。
因为他查到,顾无怨赴元宵宴时带了个人的,而那个人,顾无悔说熟悉也算不上多熟悉,可要说陌生也是绝对算不上陌生的。
当初他和虞鹤兮在边境时曾经遇见过,一个鞑靼人。
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位鞑靼的将军。
“我有一种预感,顾无怨会在元宵节这一天,造反。”
顾无悔揉了一把顾无伤的脑袋,顾无伤只是咂巴了一下嘴,已经窝在骨珏怀里睡着了。
他不希望顾无伤被卷进这些纷争中来,可他也不是真的想坐那个位置,一切都算得上迫于无奈。
虞鹤兮嫁给了他,就已经放弃了自己钟爱的自由,倘若他当真成了皇帝,那么虞鹤兮就会变成囚笼中的鸟,后宫就会成为她的牢笼。
给不了虞鹤兮绝对的自由已是不该,怎么能再折断了她的翅膀呢?
他其实什么都想好了,顾无伤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我已经让霁月阁去查了,上京盘踞了多少鞑靼人,顾无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与鞑靼来往的。”
雩螭抬眸,赤色的眸子中映着悦动的烛火,他本来不该卷进这些斗争之中的,可为了他想做的事情,他必须蹚进这摊浑水。
他的目光落在顾无悔身上,只一眼,又看向了屋外连绵的大雪。
虽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希望自己不会失望。
顾无悔:“具体得到消息还需要多久?”
雩螭:“最短都要两天。”
消息查探其实不容易,两天,已经是上京所有霁月阁中人同时出动的极限了,要追溯的东西有些多。
从他们搭上线的时间,到书信往来,到他们的计谋,霁月阁就算在情报这一块掌握的信息诸多,可查探这些消息也是非常费时费力的。
这也是为什么每条消息所需价钱不一样的原因。
天色已经很晚了,顾无悔和虞鹤兮本就是偷偷来的,听到雩螭这般说便点了头。
“行,有消息了告诉我,对了……”
他刚起身准备要走,又想起来了。
“你跟顾无疾?”
雩螭手撑着脑袋看他,眉头微挑。
“哦,我赚个零花。”
顾无悔点着头,嘱托他消息别忘了,带着虞鹤兮往外走,刚走了几步,他又倒回来了。
雩螭有些无言,瞥他一眼。
“又怎么了?”
顾无悔:“元宵宴你别忘了来。”
雩螭皱眉:“那我跟谁去?”
顾无悔一愣,雩螭这个倒戈向顾无疾的人,如今若是自己和顾无疾都来找他,那他跟谁去确实也是个问题。
他抿唇想了想,最后丢了句。
“随便。”
反正不管雩螭跟谁去,他去了就行了。
骨珏抱着顾无伤一时间有些犯难,顾无伤和谁睡去?
他有些纠结的回头看向雩螭。
“阿珩,要不咱挤挤吧?”
雩螭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最后抬手将顾无伤从骨珏手里给接了过来,扔到了他们的隔壁房间。
盖好被子,出来,关门,交代人在里面守着,就回了屋。
骨珏在屋里刚铺好床,见他回来就问他。
“顾无伤呢?”
雩螭道:“隔壁。”
骨珏:“七岁,一个人睡?”
现在正是冬天,这么小一个娃娃,万一踢被子冻着了怎么办?
雩螭摆手表示没事。
“有人守着呢。”
骨珏问他:“谁啊?”
雩螭:“天璇。”
骨珏:“???”
那个冷脸高手?
还真是难为人家了。
第二日果然不出雩螭所料,顾无疾来邀他共赴元宵宴了,作为医治好皇帝的医师,雩螭去到元宵宴无可厚非。
只是这么一去,难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他治好皇帝,就是坏了人家的刺,搞不好,是要雩螭的命的。
“所以,你打算同顾无悔去,还是……”
顾无疾打心底里是想雩螭跟他去的,虽然雩螭同顾无悔认识的时间要久一些,并且雩螭还骗了他,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幻想。
万一呢?
毕竟来请雩螭去为皇帝诊治的,是他和顾无悔两个人,雩螭跟谁去,在其他人眼中或许都没什么区别。
雩螭都手指摩挲着青花白玉杯的杯沿,听着顾无疾的话连眼都没抬。
“我自己去。”
顾无疾刚想说雩螭要不就跟他走,话还未出口,就被雩螭堵了回去,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无话说,雩螭却是有的。
只见雩螭端着杯子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听说这次元宵宴,婉妃娘娘也会出席?”
婉妃娘娘,顾无悔的母妃,也是对顾无疾颇为照顾的那位娘娘。
婉妃喜静,平日里在宫中也是深居简出,这种场合都极少能见着她,这一次倒是很难得的。
顾无疾听见婉妃娘娘这四个字的时候身子明显一僵,抿着唇,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走的时候告诉雩螭别忘了去元宵宴。
雩螭望着他的背影轻笑,骨珏问他笑什么,他说。
“笑顾无疾。”
骨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顾无疾的身影,他在雪中越走越远,背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一片雪色之间,再也望不见了。
可他没见着顾无疾有哪儿好笑了啊?
“哪儿很好笑吗?”
雩螭偏过了身子,凑近骨珏,手抚上了骨珏的脸,指尖划过骨珏的眼尾,脸颊,唇瓣,他眸光微暗。
骨珏的唇瓣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凉还是怎么的,泛着冷意,唇色殷红,看起来就特别好亲。
雩螭看了两眼,将目光从骨珏唇瓣上移开,与骨珏四目相对。
“他好的不够完全,却又坏的不够彻底,夹在中间徒增自己的痛苦,他想让顾无悔不好过,但他心里最纯粹的地方放着的,却是顾无悔的母妃。”
这就是顾无疾最矛盾的地方,他想将顾无悔拥有的一切都抢了过来,妒火最上头的时候,听了自己母妃的话,教唆了顾无怨给顾无悔下毒。
给顾无怨的毒药,却是他自己减了量的,所以顾无悔才能苟延残喘那么久,遇到了雩螭。
他想让顾无悔死,却又怕婉妃难过,于是将药量减了个半,到最后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想质问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顾无悔逃婚的事情是顾无疾最先发现了,他明明可以到皇帝面前去告发顾无悔,可他没有。
因为顾无悔逃婚就是抗旨,抗旨的下场,他们作为皇嗣,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顾无疾比之顾无悔,要更恶一些。
但顾无疾比之顾无怨,却要更善一些。
顾无怨无所顾忌,但顾无疾的心中却始终顾及着一个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