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楼中。
等待总是无趣的。
席面上时不时地有人举杯,向荣国公贺寿,亦或是向佑宁帝问安。
佑宁帝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水,只觉得腹中开始渐渐升腾起热气。
他一时有些烦躁,便又从袖口掏出那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得气血顺畅不少。
但再有人敬酒,他便不想喝了。
只是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眼神不经意地一瞥,不知怎的看到了萧景弋。
萧景弋的位置离他不远,就在宣王下首。
两人都坐在素舆上,似乎正在说话。
宣王面带笑意,朝着萧景弋举了举酒杯:“萧将军,素日难得一见,本王敬将军一杯。”
萧景弋可有可无地端起酒杯,也向宣王举了举:“宣王有礼。”
宣王并不在意萧景弋的漠然态度,甚至心中隐隐有几分得意和同情。
毕竟,姜令芷很快便要归他所有了。
如此想着,宣王收回视线,远远地看向对面女眷那边。
姜令芷和萧二夫人坐并排。
身后一排则是萧玥和楚兰君,楚兰君时不时地与那几人说上几句话,似乎是在套近乎酝酿机会。
宣王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垂眸轻笑一声。
看来这楚兰君还真是没说谎,倒有点本事。
罢了,顺便也帮她迷晕姜浔吧。
毕竟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才是最稳定的合作关系。
他举起手臂,又弯了弯手指,身后的随从便立刻弯下腰来,宣王轻声叮嘱了几句,又将方才楚兰君给的药粉塞给随从。
随从当即点头应下,而后便不动声色地退下。
这会儿男宾席面上到处都在互相举杯,侍宴的下人给姜二公子添杯酒,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视线再望向女眷那边时,就见楚兰君正笑吟吟地给萧玥斟酒,随后又给姜令芷斟了一杯。
而姜令芷竟然没有拒绝!
宣王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了。
老天爷,事就这么要成了!
一想到姜令芷这朵带刺的野花马上就要被送上他的床榻,他就实在是忍不住的欢喜。
“将军,本王有桩事想请教,”宣王激动地偏头看向萧景弋,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笑说道,“本王自打伤了腿之后,总觉得通房妾室侍奉不力。瞧着将军和夫人倒是夫妻情深,可否传授些经验?”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不想挑衅萧景弋的。
毕竟萧景弋已经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战功赫赫,这样杀伐决断的武将,能不为敌,就还是不为敌的好。
但,方才瞧见父皇对萧景弋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后,他转变了念头。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天底下的仗都打完了,还需要一个杀心过重的武将吗?
那当然是不需要的!
......再加上,瑞王府闹出那场惊世骇俗的丑闻,父皇只怕是厌恶极了萧景弋和姜令芷这对夫妇。
若不是萧景弋的那双腿又废了,指不定这会儿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想通了这桩事,宣王便觉得对萧景弋没什么好怕的。
心中也再不似往日那般,见他如见阎王的畏惧臣服之感。
所以,他有些肆无忌惮。
而萧景弋只是偏头看过去,看宣王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王爷可知永定侯府赵书珩如今是何下场?若不然,本将军也送你一份六根清净?”
赵书珩的下场?
宣王自然也有听说,那个蠢货带着刑部的人,当街调戏萧玥,被姜令芷一箭将传宗接代的玩意儿给打碎了一颗。
哦......好像听说,两颗都没保住。
宣王莫名裤裆一凉。
真的是。
不愿意说就算了,这么粗暴做什么?
......等把姜令芷绑回宣王府,难道他还不会自己研究了?
实在不行,找青楼老鸨要点药呗。
听说窑子里那种不听话的姑娘,喝了药之后,哭着求着的要。
宣王啧了一声:“将军怎的这般小气?罢了,只当本王说笑了,”
萧景弋倒是举起了酒杯,朝他举了举:“本将军从不说笑。”
方才还是想错了。
李承稷不是疯了。
他是活够了。
......那便,想个法子成全他吧。
隔得不近,佑宁帝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
但萧景弋和承稷对峙时那无法掩盖的火药味,还是让他眼神冷了几分。
景弋还是太狂傲了。
他就算出生入死平定西北,劳苦功高,得百姓爱戴,那也是臣子!
而宣王是皇子,是王爷,岂容一个臣子这般挑衅?
......佑宁帝心中不满,自觉往日对这个外甥实在是太过抬举,才让他这般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冷哼一声,视线又看向另一边,他想看看景弋的夫人姜氏又在做什么?
姜令芷看了看面前的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抬眸看向楚兰君:“这是何意?”
楚兰君举起酒杯,面色诚恳地看向姜令芷:“表姐,我敬你一杯,今日之后,我便要离开上京回老家了。”
“喔,”姜令芷挑了挑眉。
她自认和楚兰君不熟,再加上,那日在姜浔的院里,坏了楚兰君的事......
这姑娘不记恨她就是好的了,现在还来给她敬酒?
这么大度的?
姜令芷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端起方才楚兰君给她斟的那杯酒,一点一点靠近嘴唇。
不出所料,她看到了楚兰君眼中的兴奋和谨慎。
姜令芷难掩鄙夷,这点小把戏,她还真是玩腻了。
......打从当初在红螺寺,姜令鸢给她端的那杯加料的茶水后,外头的茶水、酒水她从不随意入口。
姜令芷顿住手上的动作:“你敬我,理应你先喝呀。”
楚兰君一愣,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她方才是将药粉都倒进酒壶中的,是以她手中这杯酒也是加了料的......
她当然不能喝了呀!
可是,瞧着姜令芷这个贱妇的意思,似乎她不先喝了这酒,她就绝不会放心喝下的。
怎么就这么难缠?!
她正想着找个理由说些什么,糊弄过去时,姜令芷就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将杯中酒水灌了下去。
楚兰君甚至都来不及挣扎,酒水就咽了下去。
她立刻就想扣嗓子吐出来。
才刚吐了一下,就引得旁边不少视线。
楚兰君立刻又停下来,着急忙慌地起身要去外面吐?
毕竟,这可是荣国公府的席面。
她好不容易才能来一趟,这要是做出丢人现眼的举动,以后可就没法做人了。
姜令芷十分好心地伸手将她按坐了回去,关切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楚兰君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偏偏姜令芷此人力气大的很,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一切都是顺利成章的呀!
方才姜氏还一直在与她说笑呢!
楚兰君满脸害怕:“表姐,我......”
“喜欢下药是吧?”姜令芷不理会她的表演,转头吩咐孟白:“把壶里的酒都给她灌下去。”
什么毛病都是?
“是!”
楚兰君这会儿药劲已经有点上来了,只觉得浑身发软,她强撑着身子跪地求饶:“表姐,饶了我这一回吧......”
佑宁帝同样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蹙了蹙眉,这个姜氏她又狂什么?
居然当众给姑娘家灌酒,又逼着下跪?
从前他倒是也有些欣赏姜氏的行事。
尤其是她胆大的敲了登闻鼓后,不仅是告状,还向朝廷献策,解决难题。
他一向欣赏自强聪慧的女人......
当然,如果这样的女人,身段能更柔软些,对他的仰慕和崇拜更多些,他就更满意了。
但自打他手下的暗卫,查到繁楼那出闹得满城皆知的大戏,实则是姜氏写的本子后,他便对这姜氏有种说不出的不耐烦。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个姜氏瞧着比当年的魏岚还要能惹事!
佑宁帝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
他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刚要开口叫曹公公,却蓦地眼前一黑。
大殿中的烛火瞬间全部灭掉,而原本大开的门窗,竟全都以黑布遮挡。
他心头一紧,迅速看向萧景弋,当即便要张口喊:“护驾。”
不等他说出口,大殿中间的台子上忽然响起一阵铃铛响。
随之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随着那铃铛声,开始出现,一闪一闪飞向大殿各处。
隐隐约约的光亮中,他瞧见那鸟笼中出现一个衣着裸露的女子。
而正因为看不清,反倒吸引了佑宁帝的全部视线,竟将嘴边的“护驾”二字,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虚惊一场。
不过是女子夺人眼球的小把戏。
佑宁帝坐正了身子,开始饶有兴致地看着台子上舞动的女子。
何止是佑宁帝,方才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整个席面上的众人都暂时停止了行动,看向太子上的舞姬。
女子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后,手中长长的水袖翻飞,从那柱子的缝隙中向佑宁帝抛出。
笼中鸟在向主人献媚。
“到朕身......,”佑宁帝话音未落,却不知怎的,胸腔一痛,随即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