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叩了几下,在晃动的镜头中,有人局促地从门里钻了出来。
“不好意思,节目录制稍作了调整,今天需要提早两小时,不会打乱顾老师计划吧?”
虽说提前通了电话,但傅雪依旧露出歉意的表情,随即发现少年脸色比昨天要差上一些。
“没有,我正打算练小提琴。”顾淼摇了摇头,不在意地让开位置,“倒是麻烦你们那么早过来,奔波的太辛苦了,还是铁观音吗?”
头一回被这么关怀,傅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手上就被塞上了温热的茶碗。
蒸腾的水汽向上,她鼻息间接触到这股热气,不知道为何,就有种心口被熨帖的感觉:“谢谢。”
瞧他的模样,傅雪算是明白了,当一个人关心别人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
她没忍住提醒了句:“要不要补点淡妆?”起码遮一下黑眼圈,素颜入镜也太勇了。
顾淼却是摇了头:“算了,我想让大家看到最自然的我,如果幕后跟台前一样,那太对不起我的小水花们特意来看了。”
见他如此坦然的坚持,在意别人的体验,傅雪觉得自己的劝说,好像有点多余,但愿意真素颜的明星确实太少了。
毕竟这些人平时睡眠都不足,肤质状态都很差,有一些甚至私底下的路透照都是痘坑脸,不化妆没脸见人。
但像顾淼那么抗打的颜值,还真是让她有些无话可说,只是身为偶像,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就不怕脱粉吗?
旁边的摄影师老余,则忠实记录了这一幕,作为之后的花絮放出。
实话说,他有些喜欢顾淼这种个性,可能是明星都善于伪装自己,会显得对方更生动真诚,这点就很弥足珍贵了。
在快要直播开机前,傅雪脑海里还回响着卢导强调的重点,使劲酝酿了会儿,她隐晦地提醒:“考虑到今天是第二夜,您最好不要与前一天的内容重复,避免观众的审美疲劳。”
其实这里想说的是别喝酒了,也不能再开瓶盖,上头领导点名批评,意思是文化访谈类节目,不准这样的哗众取宠。
有部分是迫于网络争议压力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节目的性质,来自受众的审视会更严格。
本来准备拉琴的顾淼,稍稍愣了一下,也明白了潜在的含义:“没问题,我会重新调整行程的。”
随后是傅雪发给他一小叠文件,重新修订过的采访大纲,里面的内容明显扩容过了。
纸墨还带着刚打印出来的热度,顾淼大致匆匆地看了一遍,心里有数了。这些不是问题的全部,因为访谈的中心永远是人,不是能被文本局限住的。
他也开始说自己的计划:“拉完琴,我打算做编曲,练练歌,再看会儿书充电一下。”
傅雪心中一动,这话的意思是可以旁观练歌房了,她莫名有点期待。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顾虑到明星本人的隐私,主要设置机位的地方,没有涉及到厕所、练歌房,后者是很多原创歌手会比较介意的点,节目组没有按,就怕犯忌讳。
协调完毕后,直播间顺势打开,真就提早了两小时。
《漫谈》节目组表示,既然没有足够多的素材,那就拉长开播时间,他们就不信了,四小时还没东西剪?这绝不可能!
开播的时间在五点,有些小水花时刻紧盯着直播,没想到节目打破了传统,早了两小时播。
粉丝都是明星被特殊对待了,就上房揭瓦的存在,立刻有些与有荣焉。
[来看水哥了,打卡!]
[哇哇哇,今天是不是可以播四小时,我一边写作业一边看。]
[来啦来啦,我没来晚吧,都怀疑点错节目了,淼哥又给我长脸了,都让漫谈提前播了,难得的破例~]
[我家阿水就是芳心纵火犯,苍白的样子我也好爱!]
[让一让,跟各位一起挤一挤,今天也是能看到淼淼的一天,被治愈了!]
按照一贯的节奏,顾淼心态很稳,还在练小提琴,态度很认真,但过程有点乏味,非战斗人员根本看不懂。
比如,在任意一根弦上用第一指拨奏,而第四指弹弦,这是为了不断建立手指间的关联,提高音准和手指的稳定性。
傅雪没学过小提琴,虽然不明觉厉,但也心急如焚,这不会要拉琴看书一条龙了吧。
于是,她在看到顾淼休息后,立刻请教起来:“这琴弓的弦是什么材质啊,能讲解一下吗?”
“这个部分是马尾,它的弹性与外部的毛鳞片是左右一把弓好坏的重点,拉动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音色和抓弦,质量劣质的马尾和质量优质的差别还挺大的,日常保养的时候要上松香摩擦,保证琴弓的干燥度与明亮的声音质感。
这一根是雄马的马尾,因为生理结构不同,雄的会更好一些,当然不止是小提琴用马尾,我们传统乐器二胡也是依靠它制作弓弦的,而且……”
顾淼开始了科普,讲的那叫个头头是道,甚至还做了知识的扩展,对着镜头还示范了好几种小提琴的演奏技法。
没办法,经常看书学习,他的知识库还是很丰富的,把傅雪听的一愣一愣的。
时间过去了快10分钟,气氛又开始变得焦灼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专辑的主打歌《东风破》里就有二胡。”她见顾淼快刹不住车了,赶紧开始扯回正题,“我挺好奇新歌的,顾老师能说说嘛?”
顾淼闻言,见好就收,马上提起要去编曲的事,还同意了摄像的跟拍。
回到书房里,他从《地下室手记》里抽出了一小沓草稿,引起了傅雪的惊奇目光。
“偶尔我会拿草稿当书签。”顾淼笑了笑,“你知道几乎所有的大作家,都热爱音乐吗,可能我也比较敏感,所以纵使与他们未曾谋面,读的时候仍然像是一同捧起一串串‘珍珠’。”
很巧妙,又相当特别的小习惯,傅雪心想,这就是创作才子的怪癖吗,挺有趣的。
无意中,她看到了书封面的话:“如果你觉得自己也是一位‘多余人’,请打开这本书。”
留意了这件事,傅雪问道:“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去了吗?”
“是的,这首歌名叫《懦夫》,算是对曾经自己的一个自我批判吧。”顾淼回答,仍旧笑着。
轻描淡写的话里,傅雪总觉得意有所指,再看向对方,发现他有一半的脸是阴影,以至于看上去应该的笑脸,像是被中间切断了,透着双重的意味。
在光与影的颤抖中,潜藏着一种怎样的情感,让对方会觉得自己是无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