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傅雪还在纠结这个字眼，总觉得有点微妙的不自然，“顾老师怎么说的那么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察中的少年，他脸上的憔悴感更明晰了，也有可能仅仅是错觉。

    顾淼深吸了口气，忍着五脏六腑的隐隐疼痛，当药物进入血液里，流动进身体细胞的所有角落，副作用就不跟你讲什么道理。

    他尽可能笑着，解释着原委：“我怕伤害，也怕做出错事，但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错，就像有个小水花，她说恨透我只会唱歌，我思考了很久，感觉也没说错……可是你知道吗，我最不愿意的就是伤害她们。”

    话语留有的尾音，让傅雪微微有些震动，她立刻联想到了对方资料里的经历。

    再次告诉自己，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同样会怕痛，一样要忍着艰难，笑着表示，自己并不容易被打败。

    然而，傅雪意识到她是个主持人，只好进一步地询问：“我也读过《地下室手记》，你觉得你跟里面的主角，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接触的这两天，傅雪已经有些懂得顾淼的语言逻辑，她在试图变成对方的同类，撬开他背后的门锁。

    “大概的相似点是，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既会被阳光所吸引，又会被阳光所灼伤吧。”顾淼回答道。

    随即，他就迈步走出了书房，傅雪急忙跟了上去，画面也同样如此。

    然而，对于在看直播的小水花们，心中激起的情绪哪能那么快平复，纷纷在企鹅视频底下留言。

    [听到水哥的话，快要不争气的飙泪了，一直受苦的都是他，但却最害怕伤害到我们，听得我好难受啊，总感觉自己不配，我也脱粉过……]

    [我觉得阿水懂得太多，也想的太多，如果能够变成文盲，反而会幸福很多。]

    [恰巧读过地下室手记，我觉得人就是愚蠢的，蠢得无以复加，还自卑、矛盾、爱幻想、爱说教……但是当我看到了顾淼，我又觉得人是有救的。]

    [想要抱抱淼淼，但隔着屏幕，只能叹息一声，有人认识淼哥说的那个谁吗？能不能来人管管？]

    不断滚动的弹幕，生动展现了小水花们的心情，主要是她们也没想到，一句留言会给偶像带来那么多压力，甚至于直接给自己贴上懦夫的标签。

    虽然还没明白，那首歌是什么样的，但粉丝一贯的脑补，从以往的情景中提取素材，已经编出好几千字的小作文了。

    “我们不会打击到水哥的自信心了吧？”有人很难不联想到，越想越惊恐。

    当然，这些都还暂时影响不到录制，顾淼一路到了练歌房，正式开始了对于《懦夫》的编曲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练歌房想要隔音的效果好，就必须要进行全屋的处理，包括墙壁、地板和门窗。

    当然，想要省掉隔音材料，最低成本的，就是选择没有噪音的房间，通过根源杜绝外部噪音，再对房间进行声学处理就好了。

    比如，把房间的墙壁贴满吸音棉，地面铺一层隔音毡，只是基础的隔音需求就能达成了。

    傅雪跟着走进来，因为没怎么被允许过，所以头一次看到还有些新鲜，她将练歌房打量了一遍，发现有不少基础的设备，像是麦克风、监听器、防震架、音箱之类等等，其他的她不太认得，应该也是录音配备的。

    乐器也有不少，主要是电子琴、吉他、架子鼓之类的，感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然，还有别的值得关注的细节，旁边墙角根，也有个五角星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半满的千纸鹤。

    “这里怎么也有千纸鹤？”她抬头正想发问，就发现顾淼已经沉浸式地编曲了。

    不沉浸也没办法，在Gpt里熟悉的设备太高级，导致他用现实里的电子琴，每次都像是拿回了新手村的铁剑，降低的配置，让顾淼总觉得别扭。

    大概熟悉了片刻，他总算是有些上手了，开始加电吉他的声音，一下子把工作人员都冲击到了。

    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傅雪，提出了个小小的疑问：“我感觉这首歌好吵，这也算流行吗？”

    顾淼摇了摇头：“不，这是重金属摇滚，本来就是有些嘈杂，这种强烈的失真感是渲染气氛的重点，不过这种风格，我也是首次尝试制作。”

    其实，因为奶茶伦的经典歌曲太多，《懦夫》这首歌在当时发行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显眼，但回过头来看，依然会发现曲风真的很超前。

    它通过两个视角，表达出了反对软性药品的依赖，以及热爱生命的主题，算是相当有社会价值，人文关怀也拉满。

    就是这首歌让人普遍诟病的，就是曲的声音太大，把人声盖过去了，导致听在耳朵里感觉很糊。

    顾淼在进行改编的时候，为了切合他的经历，编曲和歌词都做了改动和修正，贴了戒酒这件事，也让这首歌有了双层的含义。

    一般来看，就会下意识觉得他在倡导反对酒精，但其实更深的部分……要细品，那分明躁郁症挣扎着想要摆脱药品。

    他在折腾编曲的时候，傅雪一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渐渐地还是坐不住了。

    “我可以到别的地方观察一下吗？”她开口问道。

    顾淼还有些诧异：“当然可以，随便看。”

    傅雪得到允许后就溜出去，找素材了，实在是没办法，卢导在耳机里催得很急。

    枯燥乏味的编曲，正常的观众那能一直盯着看，属实是容易长针眼。

    于是这回，启动了应急预案三，她将矛头指向了顾淼的卧室，唯一还没彻底逛过的就只有这里。

    傅雪对着镜头勾了勾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她见到了北欧复古风的卧室，中古的壁灯，金属色点缀着深色的空间，看上去很有沉浸的睡眠体验。

    她注意到了书桌上的倒放相框，拿起来发现是小男孩与奶奶的合影。

    小时候的顾淼手里拿着堆沙子的小铲子，手举的很高，奶奶挽着他的臂膀，慈祥地微笑。

    白沫的浪花冲刷着身后的沙滩，阳光强烈刺眼，但两人都特别的开心。

    所有的记忆，好像也留在了定格的一瞬间，干净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