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叙述起来,作为一个幸存者,我是站在上帝视角。
而在当时,除了真正操盘的林嘉豪以及那位老板娘,没有人知道,有杨君和罗树青这两人。
正如先前所说,楚二的强大,压得陈涵都跟个马仔小弟一样。
何况杨君和罗树青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
所有人的默认中,楚二倒了就万事大吉。
不认为楚二集团,会跟我这边一样,出现文闯,老林,判官这些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当时那位老板娘,摆在明面上给陈涵,给林煜,给李左看的牌有两张。
刘宝和江成。
这两张牌,从事后来看,那位老板娘压根没想过打。
这疯批女人,时隔一年回来,就没想过玩江湖那套。
她奔着杀人来的。
一开始握住这两张牌,一小部分原因因为这两人与我关系匪浅,一大部分原因,则是摆在明面上给陈涵等人看。
比起一点也摸不清,日日夜夜加紧防备。
不如掀开两张牌,让对面不会那么紧张。
最后,站在这位老板娘的角度来说,刘宝和江成这两张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路过南城那一天,一直留在南城的罗飞接了一个电话,带人离开南城。
同时有所动作的,还有陈涵手下的王山,郭立林两人。
他们要对刘宝和江成动手。
罗飞带着两车人,直奔播州,要摁死江成。
兄弟阋墙,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闹过。
当时若不是林煜用手挡住刺刀,要不是罗飞挂枪飞奔,如今林煜集团早就不复存在。
坐等几年,波折横生数次,林煜忍了一年又一年,最终在这个年初。
天气反常,突降雨夹雪的傍晚,对江成动手了。
两个同门兄弟间,最为血腥的厮杀,即将展开。
同样,作为林煜盟友的陈涵没有闲着,特别是从我口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自己那位二嫂要打掉他,要他的命。
他更加等不得。
江成和刘宝这两张牌,他必须敲掉。
在动手之前,陈涵没有跟任何人说。
直到他这边动起来后,才打电话告知林煜。
陈涵如此仓促,是在戒备我,也是在戒备他的二嫂。
在江湖十六年,风吹雨打,一路刀光剑影走过来。
他不会想不到,这刘宝和江成,很可能是老板娘摆在明面上,用来引君入瓮的手段。
如果谋划,如果耗费时间布局,以我和那老板娘触及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可能一定都察觉不出来。
更何况,那位老板娘身后,隐隐有姓张那位的影子。
想到这人,以及自己最大的靠山即将二线,新的靠山还没点头。
刺骨的寒意就从心底往上直窜。
人亏什么都不能亏心,亏钱可以挣,亏心会日夜折磨。
那段时间,萦绕在陈涵心中唯一一个问题,就是姓张的是不是也知道他在捣鬼。
是不是腾出手来,收拾完李左之后,就是他陈涵。
绝境之时,别说救命稻草,就是一根卵毛,都会死死抓住。
陈涵或许内心也知道,即便他顺利打掉江成,打掉刘宝,很大程度上也是于事无补。
但他依然要做。
困兽犹斗,都会去撕咬钢铁浇筑的笼子。
何况是个人。
王山,郭立林,这两人跟在陈涵身边十多年,是他头马当中的头马,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在省城与林煜分别之后,陈涵与带着人的这两人汇合。
商务车上,陈涵接过郭立林递过来的手枪,深吸一口气。
在某些方面上,他很像楚二。
在外面都快传得跟杀人魔王,路过狗不汪两声,狗都得挨巴掌的楚二。
他实际上并不喜欢枪。
早年有人给楚二一句谶言,‘少做坏事,多积阴德’。
这让楚二一度认为,枪是杀人器,是凶器。
不过后来名震一方,还是初期默默无名,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带枪。
为此他吃过不少亏。
左手都被人一枪撩得半残。
陈涵同样如此,如果没有必要,他也不喜欢碰枪。
在车子开往黔南州的路上,陈涵握住这圆润而又冰冷的铁制枪托时,心中一阵唏嘘。
上一次握枪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有些不记得了。
“王山,今天罗平并不在黔南州那边,放开手脚做,把刘宝那个独手臂,往死办。”
王山的样貌,不像是我国人。
满脸黝黑,小眼睛,塌塌鼻,大嘴唇子外翻。
滇省一些地方,因为光照太足,紫外线严重,也会脸色黑中透红。
但五官不会这般粗狂,跟进化没有完成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王山这个名字,都是陈涵替他取的。
他是国境线外边的人。
对于中文,能听,但说不明白。
在陈涵这声嘱咐出口后,王山丑陋死板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随着这一笑,外翻的嘴唇裂开,又黄又黑,还缺少几颗的牙齿露出来。
“好,我听到了。”
手枪在陈涵手中来回翻转,他这一生,直到现在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郭立林轻声开口,“大哥,睡会吧,今晚过后,一切都无事了。”
陈涵双唇皱在一起,“立林,我们过得去这一关吗?”
郭立林重重点头,“大哥,我们一定能过去的。”
陈涵深吸一口气,脑袋靠在车座椅的背靠上。
呼吸一声长过一声。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十多年前,楚二在粤省落难,需要调人时。
他不想自己的老弟陈灿去,想要让楚二调走制衡他的长林。
想到了几年前,他在楚二病床前,用林常在用成尚霖,这些楚二的生死兄弟逼宫。
想到那个夜晚,他打电话给楚二,再三提及这些人,种下了楚二杀徐让的种子。
想到了最后关头,楚二劝他不要再继续搞下去了,让他提前走,去泰国,去找自己的弟弟陈灿。
陈涵想了很多很多,眉心死死皱在一起。
片刻后,他悠悠吐出一口热气来。
“二哥啊,我没资格恨你,但同样没有胆子爱你。”
“我不怪了,我陈涵是个凡人,你也是个凡人,我们眼中都有各自的执念。看不开想不通,所以你反了陈强,我反了你。”
“这么多年,即便你人进去了,我依旧活在你的阴影下面。”
“我不恨不怪不爱自然也不会怕你了。”
“来吧,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