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思绪眨眼而逝,书心暗嘲自己异想天开。
葛伯阳胸膛的血液已经浸透巾帕,流到外面了,她忍不住劝道:“还是先去医馆吧。”可他却仍在逞强,“不碍事。”
掀开窗口的小帘瞅了一眼,外面没有追兵。
书心只当危险已经消失,便紧紧盯着葛伯阳的一举一动。
哪知下一刻,他的手便开始解衣带了。
“你又没有药,还是到医馆再清理吧。”
包裹里带了些常备药物,他们共处同一屋檐下,理应相互扶持,他这样无所畏惧,定然是要她帮他清理的。
可书心抱着爰郎满身不自在。
往日,葛伯阳克制守礼,不曾做过什么不规矩的事,即便嘴上说过许多戏言,也只是说说而已。
书心自认为不是矫情人,但她待葛伯阳终究是不同的。
当初杨替那时,她起先存了报复之心,刻意勾引,后来情难自已,也算日久生情。
可葛伯阳,她从始至终,都不想有什么暧昧。
杨替去世了,她没想着永远为他守身,但她也因那纯情无私的爱深深动容。
爱人先爱己。
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一大堆,书心甩开它们,迅速将头歪到一边。
她丢给他一张干净的尿布帕子,嫌弃道:“你自己注意。”
葛伯阳见了闷笑出声:“夫人不敢看吗?即便你头扭到一旁,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么拘礼的人。”
他解着自己的衣服,悉悉索索,嘴上的话一刻不停:“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的事,我都知道,连爰郎怎么来的都一清二楚。”
“葛伯阳!你……”
书心恼羞成怒,回头吼他,却见他从胸膛处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正滴着血迹。
“这是……”
“嘘,不要声张。”
他嘻嘻一笑:“知道的多,未必就好。”
书心隐隐觉得,他在阻止她卷入什么事件中去,正想问个明白,只听他又道:“那些事都是无意中听来的。”
“可见真的是隔墙有耳。”
这一句,她知道他在解释,顿时有些羞臊,“我不问便是。”
省的再被人听见,又说她的不是。
爰郎一路上哭了睡,睡了哭,这会又幽幽转醒,似是饿了,书心身子转到一旁,背对着葛伯阳。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生母知道那些杂事,要帮我唱一出苦肉计罢了。”
他以为她为着隐瞒闹脾气,干脆解释说:“毕竟生父家大业大,寻常人总要眼馋的。我又是那等不靠谱的,都以为我有大志向。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不过是为自己不值,讨个公道罢了。”
接着他又说起自己的过往,从离家鹤亭,到投身行伍,无一不谈,说完还要我评理:“夫人你说,那萧柘是不是太不厚道?我见他有志气,帮他一把,他们还怪我不提前说明身份。”
“还有那薛将军,本事未必有我大,偏偏和萧柘结为姻亲,就显得功劳不小。实在可笑。”
这些话句句发自肺腑,书心却越听越不对劲,“慢着,我记得你曾说过,发配北地,使你不能一死报国恩,如今却是主动背弃班国,另立君主,这……”
书心并非过耳不忘,实在是元台镇时,葛伯阳的说辞太过正直无私,又和父亲相关,便忍不住日日想着,几乎刻入肺腑。
后来薛大成亲口解释,她才念的少了。
如今再讲,他却换了一副说辞,实在是对不上,都不知道哪个为真,哪个为假了。
“额~”
书心一问,葛伯阳打了磕绊。
“其实……都是真的……”
书后头的话,再怎么找补,书心都不怎么信了。
但她仍笑盈盈的看他瞎编:“毕竟我十五六岁入伍,在班国军队也算受了重用,但萧柘后来居上,我那是审时度势,识时务……”
待讲到自夸一处,书心便恰如其分评价“不似君子之行。”
这一句嘲讽,葛伯阳不仅不生气,反而受了夸赞般嘿嘿一笑。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若不是养父母非要教我君子之德,我也不会从鹤亭跑出来。”
“若是君子,我也不可能口口称夫人,却不使媒相聘了。”
眼看他越说越不着边际,书心忍不住打断:“你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我不是君子,祸害了你便是。爰郎非我亲生,你也非我明媒正娶,这些都瞒不了人,做不得假。”
书心越想越不安,葛伯阳说鹤亭留她不安全,要带来都城,可来了都城,一路上波折不断,现在又要“未雨绸缪”,实在不能省心。
想到他曾做的那些事,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除了家产之争,萧柘那厮也要杀你。”
葛伯阳行了几次谋逆之事,若她是萧柘,绝对不会留活路的。且依萧国律法,谋逆是死罪,定要诛连家人。
于是书心向他说道:“有我父亲在前,即便没有你,我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话毕,书心有一瞬后悔跟着来都城了。
“夫人说的有道理,萧柘真要杀人,什么计都不管用。”话音才落,他便将那一团流血的东西丢到了马车外头。
“你干嘛扔了它。”一见他动作,书心便伸手去抓,却抢了个空。
“距离这么近,我都以为你受伤了,若是留着,也能迷惑一下别人呢。”
他本想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听见这遗憾的语气,又睁眼问:“若是你时日无多,见着果仁儿,你会对她说些什么?”
“什么?”
“没什么,我想以你的为人,不论果仁儿受伤与否,只要能见着面,只要她还认你,你都会喜悦无比,死而无憾。”
猜他是要见到生父,心里有些不安,便安慰道:“亲生孩子,血脉相连,只要我的果仁儿平安,见不见都无关紧要,何况我也不是个好娘亲。若是她知晓真相,还愿意认我,我、我、我……”
一想到有那个可能,书心立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她的果仁儿啊,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
抱着爰郎,不好大声哭泣,书心一头栽进他的襁褓,隐隐透出点轻泣和喘息。
倒是葛伯阳那厮,一听声音,顿时像那被砸了脚的鸡,叫叫嚷嚷:“你这妇人,莫再哭了,这声音一传出去,正好坐实了我不君子的名头,届时你想不做使君夫人,也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