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派的三阁之间,午饭时候都是各自在自己的地方吃午饭,由门下弟子轮流下厨做饭,食材都是山下采买的。
昆仑门规,修行之人不宜食荤腥,所以下厨的弟子并没有多少压力,只需做些主食和蔬菜即可。
可是今日的青玉阁,食堂中居然散发出浓浓的肉香味。
姜流未经请示就回家且久久不归,加上当天晚上放杜瑶光晚课鸽子的行为,导致杜瑶光要狠狠罚他,但是这次并不是罚他去沉渊谷反省,去那地方跟回他家一样,毫无惩罚力度。
于是,姜流被罚在三阁论武之前给全体青玉阁弟子做一顿饭,而且不能是平常那种素菜,得是他最拿手的烤肉。
既然他说多吃肉才有力气练功打架,那就由他亲自给师兄师姐们做一顿美食。
还好青玉阁弟子比那两个长老手下的人少了一大半,不然他切肉能切到手抽筋。
二十人的午饭,姜流天没亮就下山去扛了好几头羊上来,整整一个早上,什么都没做,净忙着处理这些肉了。
别人结伴下了早课,看见他浑身都是羊血,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泛起同情,但都情不自禁地远离这血腥场面。
姜流郁闷地坐在一堆肉中间,真是悔不当初。
你说他那晚上如果没放杜瑶光鸽子好声好气请个假,再哄几句,这事不就过去了么?
他早该知道惹了这冰美人没有好下场。
午时三刻,青玉阁食堂摆了整整五大盘的烤羊肉,旁边还放着装满孜然的小瓶,轻轻撒上去一些,那香味恨不得把其他门户的弟子都引过来,令青玉阁弟子直呼大饱口福。
可是主厨姜流,早已忙得头晕眼花,坐在他的那份羊肉前,却迟迟没有下嘴。
他叹了口气,却听见坐在餐桌对面左前方的一名师兄两眼放光,嘴中一边嚼着肉一边道:“嗯!姜师弟手艺真是不凡!这比我小时候我爹做的还好吃!”
一听到有人夸姜流,瑶歆也兴高采烈地和他讨论起来:“是吧,我和怀隐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个想法!”
姜流无力地微笑着,冲着桌对面的两人点头,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样子。
“师姐,听起来你好像经常吃姜师弟做的饭咯?”
那名弟子的笑容中,有一些其他意味。
“当然啦,我们……”
瑶歆贴到那弟子耳边耳语了几句,令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流对他这个心智和外表看上去都不成熟的师姐说的悄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虽然样子看着二三十岁,但比瑶歆他们大多了,对年轻人的餐桌交际提不起兴致。
“尊是毫肘没吃到又额!”顾云清嘴巴塞得满满的,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吃了这一顿,等明天三阁论武,咱们青玉阁弟子肯定比其他门户的弟子有劲!”
姜流唉声叹气道:“有什么用啊,咱们人数都比他们少一半。”
怀隐听姜流如此没有斗志,便劝导道:“姜师弟此言差矣,咱们可是有杜掌门的真传弟子,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姜流听罢,大声冷笑一声,引得其他弟子都朝他看过来,他们早就听闻这名姜师弟性格古怪,但有时也颇为风趣,今日一见,果然行事言语和他们这些从小拜入昆仑派的人不一样。
“拜师一年,师父天天躲在雪山上练功,徒弟自己背了一年口诀,外加给她送饭以及她的神树浇水,除了罚我去沉渊谷的时候,压根见不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师父是沉渊谷下面那尊石像呢。”
“噗……”旁边的师兄没绷住,首先笑出了声。
“瞅瞅她那高冷样子,说是咱们玄慈长老的大徒弟,青玉阁的大师姐,也不知道为青玉阁的前途考虑考虑……”
不知道为何,周围的弟子突然都冷着脸低下头吃饭,即便是再怎么想笑,此时也强压着笑意不敢出声。
姜流还未察觉到异常,道:“她但凡肯温柔亲切一点,在外面多笑一笑,咱们青玉阁的弟子至少比其他派系多三倍——天天跟一座冰山一样,人都被吓跑了。”
“你们说是……”姜流一抬眼,突然发现了这一屋子人的异常反应。
连挨着他坐的怀隐和顾云清,都各自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是三个身位。
一股透彻又熟悉的寒意,此刻正在他背后蔓延。
姜流何等机灵,一下就猜到了他身后有人,但是他若是这会儿扭头,肯定显得他很呆。
他装作不知情,话锋一转,道:“不过咱们杜掌门天之骄女,不世之才,孤高冷傲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而且她年纪轻轻就执掌一派,甚是操劳,看她经常因烦心事皱眉,我心里也很是着急,但我相信昆仑派在她的领导下,定能重返往日荣光,成为仙门第一大派。”
“嗯嗯嗯嗯……”其他弟子们,都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附和道。
“你真这么想?”杜瑶光冰冷的语调,从姜流身后传来。
姜流自然地缓缓扭过身子,除了杜瑶光眼中寒芒盯着自己外,她身后的玄慈长老正憋着笑走过,坐到餐桌旁。
“师父你……你怎么来了?”姜流令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十分自然,半点也没有慌张。
“我想尝尝自己徒弟做的饭,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杜瑶光说道,总觉得话中另有所指,让姜流背上悄悄冒冷汗。
她口中似能吐出寒气,把姜流冻僵似的,道:“要是劳烦徒弟去雪山给我送饭,不知道会不会引人诟病呢。”
这话一出,姜流身子有些麻了,咽了口口水,和杜瑶光对视着,觉得眼睛有些酸。
其他师兄师姐们已经快忍不住笑了。
他晚上要不要晚课请个假,他怕杜瑶光今晚没消气,公报私仇,把他砍死。
杜瑶光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姜流的眼睛,小声道:“你对我怨气这么大,是不是也想抓着我的脑袋往石头上撞啊?”
姜流浑身一抖,自灵山洞府归来后,杜瑶光不止一次说过他打架招式难看且没有武德。
他飞快摆着手道:“怎么可能!我哪舍得打师父啊!”
杜瑶光浅浅露出一丝冷笑,似乎,把姜流捉弄得很满意。
……
整个午饭时间,杜瑶光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羊肉性热,吃了身子暖暖的,但姜流却一边吃一边冒冷汗。
直到离开了食堂,杜瑶光回了玉雪峰,姜流才稍微好受了点,这种情况太折磨人了。
杜瑶光惜字如金,姜流每次惹她不高兴,她很少责骂,但是会想出来各种坏点子处罚他。
大到给所有人做饭,小到上晚课的时候打姜流打得比往常用力点。
姜流每每想起这种冷刀子都寒气不打一处来。
午休过后,怀隐叫上姜流讨论明日三阁论武第一轮的团队赛,五人一队,他和瑶歆以及顾云清凌珊已经训练了多日,他早就打算他们五人组成一队,姜流回来的晚,训练时间不多,只能抓重点练。
他和瑶歆入门时间最长,擅长各类布阵,到时候,他们两人携手操纵剑阵,姜流和顾云清作为先锋,凌珊对灵力的感知和操控天赋异禀,可用法术掩护两人。
怀隐告诉姜流,他们第一轮对战的是苍阳阁的弟子,其中的怀澈和怀浔两名弟子,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是自姜流得罪苍谷长老后他们明面上就一直对他不客气,可谓是冤家路窄。
“云清,我跟你说啊,苍阳阁的人看我向来不顺眼,若是场上情况不对我给你顶着,你崩撤卖溜就可以了。”姜流对顾云清笑道。
“什么是崩撤卖溜?”顾云清听得一头雾水。
“局势崩盘,战术撤退,卖友止损,溜之大吉——此乃劣势保留战力的上上策,懂了吗?”
“那不行,姜大哥没有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
瑶歆和怀隐训练协同布阵时,凌珊悄悄把姜流拉到一边,把自己身体又开始产生寒气的事告诉了他。
这几日她吃了不少灵药,加上赤田暖玉一直以来的作用,却依然抑制不住这股寒气,马上三阁论武,她怕她的秘密在大会上暴露。
姜流没回来这段时间她都担惊受怕的,此时越说越害怕,眼睛都憋红了,姜流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儿。
“应该和你经脉受损有些关系,但是问题不大。”
姜流安慰她道:“杜瑶光因我心脉受损而不让我修炼五灵归宗心法,因为此心法会根据你灵脉属性自动适应,但相应经脉若受损的话,修炼此心法反倒有些风险……”
姜流想了一下,道:“我认识铸剑厅的师兄,他爱好收藏各种奇珍异宝,我记得他收藏过一些至阳的武器,我去取一件来给你用,你和武器一同修炼也许能缓解你的寒气。”
凌珊点头,露出感激的微笑,道:“谢谢姜大哥……”
瑶歆突然出现在姜流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挂着灵动的笑容。
姜流不解她找自己何事,问道:“怎么了师姐?”
瑶歆双手背后,咬着下嘴唇,有些扭捏的姿态,脚尖轻轻在地上凿着。
她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里面有水声,装得满满当当的,递到姜流手上。
“姜师弟,这是师姐我亲自给你熬的药,你可要喝完哦!”瑶歆笑道,脸颊微微泛红。
姜流打开葫芦,他和凌珊同时闻到这股药味儿,他还奇怪为什么瑶歆要给他熬药,凌珊先认出了这味道,奇道:“咦?师姐,这不是你这几日炼的新药吗?”
“对啊,我知道,姜师弟学的是杜掌门的凝冰剑意,至阴至寒的心法,但是我听说,那种心法一般都是女子练的,男子练的话,身体会……会……”
她的脸越说红得越厉害,最后干脆道:“反正我是为了姜师弟好,师弟,你快喝了吧。”
她说完扭头就走,姜流没有多问,多闻了闻这股味道,表情越来越奇怪。
他入门一年,青玉阁有一门课就是识别各种草药的功效,姜流对炼药也是学了一点的。
他喊来了顾云清,道:“喏,云清,把这药喝了,对身体好。”
顾云清心思耿直,听了姜流的话也不多问,闻了闻味道,便直接喝了起来。
凌珊道:“这是师姐给你熬得,干嘛给他喝啊?”
“那是壮阳药,你要么?”姜流瞟她一眼,幽幽道。
“什么药?”
姜流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顿时惹得凌珊双颊发烫。
她这瑶歆师姐,干嘛要熬这种药给姜流喝?简直是太……太羞耻了!
“谢谢姜大哥。”顾云清干脆利落地把药喝完了,葫芦还给姜流,扭头又练功去了。